如果按照当初来到贝鲁前在林兰学院的要求，我们其实在三月的时候就应该回到西斯了。但本该早早结束的内战却持续到了三月下半，而直到接近四月的那几天，表面上声势浩荡，实则荒唐无比的这场叛乱才终于有了停息的征兆。

久攻不下的贝鲁王都并没有太多可出动的兵力，只是在被梦魇影响时自相残杀、受到本人和梦魇的战斗波及的情况之下，其中的高手仍旧能够将反抗军的攻势轻易击退，甚至阵前冲锋的几员大将也惨遭击杀，把局面生生遏制住，乃至反转为对自己这边有利条件。

在这期间他们试图围城，但刚形成包围之势，门口三万人的阵仗就被十数个九级的武者冲的七零八落，几千的伤亡却自始至终没摸到对方的衣角。而正是因为真正的高手太少，他们更需要收束战力，用来保护更加重要的将领和物资，以防对面来个突然袭击。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围城的一方陷入被动了。

如果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下去，反抗军别说战胜了，连自保都是个严重的问题。不过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之时，国王军城内的高手竟接连遭到刺杀，一时也来不及去关心城外的情况，这才打破僵局，给反抗军争取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能够在敌阵中斩杀站在战力顶层的九级强者，这个刺客的实力肯定只会更强。但无论是哪一边都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如此神秘的面具更让其威慑力高了三分，乃至于城内固守的那些人再也没出来过，以便于全心全力去抵抗这凶手。然而十几天过去，他仍然像是一条藏在草丛中的毒蛇，时不时拖走几个没有防备的猎物。

只是，死掉的人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重要了。

河对岸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不过是在养伤时聊以解闷的谈资，虽然是在为反抗军打工，但西斯的目的并不是让其中一方彻底统治，我也没必要去随便插手人类之间的战争。或者说，之前如果不是梦魇和贝鲁国王签订了契约，托尔斯会不会坐视不理还要打上个问号，换上本人去挡这个恶人，以他那么多年来的作风来看，肯定不会客气。

“亚历克斯先生……”

今天坐在床边看着的人和平时不同，毕竟希莉雅和我并非恋人或者更亲近的关系，她也不好意思一直呆在这里，所以几天之后就在奈莎的带领下去做了别的事，照顾我（实际上是看住不让我乱跑）的人则换成了薇奥拉这个名义上的徒弟。

嗯，除了她以外，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合适的了。

本人所想的东西自然瞒不过身边的少女，她一边用圣光之力给我做着治疗，一边问道：“我们真的不要参与进去吗？”

“你想去也可以，这是属于你的自由，我本来无权干涉。但既然你老爹让我保护你，那就不可能放着让你去送死，所以别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用余光瞥了一眼不知在担心着什么的薇奥拉，然后继续道：“不过呢，其实你的死活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毕竟本来就算是已经死了的，哪怕再死一次，我也可以利用契约修补完好……”

这句话说的有些无情，但确实有效。本来还犹豫不定的女孩在听我这样说过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样子倒是和她戴了帽子的爹有几分相似。

“亚历克斯先生，你想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哦。”

“那又如何，反正你要去，以我现在的状态也拦不住嘛。”

这一句就很虚伪了，毕竟我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如果真的想要阻止，薇奥拉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个门。但正是因为双方都清楚，她更明白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

所以在停顿几秒之后，薇奥拉便放弃了刚才的话题，向我问道：“那……亚历克斯先生，父亲大人那天找你说了些什么？”

托孤？

我的大脑在听到问题的瞬间就想到了这个词，但等到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事情不妙。只是薇奥拉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异色的双眸稍微收了收，又接着问：“还有吗？父亲大人找到你，应该不只为了这件事。”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啊。”

她指着自己的右眼，微微笑了下，然后回答道：“这个能力很好用哦。”

笑得一点都不阳光，和圣骑士的气质差远了。

甚至能从身上感受到那种明显的哀伤味道。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薇奥拉露出这种表情，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掩饰而做出的面具，但那种情绪做不得假。

“其实你老爹这样也算是有始有终吧，他说他为了能让贝鲁的国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付出一切，指不准为了理想死在战场上会很开心呢。”

薇奥拉的手慢慢缩成拳头，之后又舒展开来。

“我不是很明白，亚历克斯先生。”

“没事，我也不明白。”

这一句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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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永远是残酷的，没有人会在意留在战场上的无名之卒，也没人会在意他们的家人在得知这个噩耗后会有多么痛苦。而英雄或许会被歌颂，但死了的英雄，那就只是一个死人，仅此而已。

反抗军打不开局面，法师们之前已经收到法师公会的警告不许屠城，否则将会受到整个北方大陆所有法师的制裁。于是乎想要依靠大范围魔法来将这最后一块石头啃下来的计划注定泡汤，所有人的希望全都倾注在了那个无名刺客的身上。

毫无疑问，这是非常扭曲的想法。没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哪怕他再怎么强，也无法突破人类的极限，会累，会饿，受伤需要治疗，武器需要更换，使用的道具也必须拿到补充品。在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就是反抗军步入灭亡的开始。

我已经很久没有卡拉的消息了。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十天前，只留给我一个盒子和一封信。盒子是为了感谢帮助他们父女而送与本人的礼品，信则是让我在离开之后交给薇奥拉。我本来不想当回事的，但看到他在短短时间内迅速衰败下去的身体，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并且用诅咒让自己暂时想不起这件事，以便瞒过那个金色的眸子。

直到布鲁塞尔的城门上挂起他的尸体。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算作送别，我回过头，对薇奥拉说道：“走吧。”

“嗯。”

“其实你早就知道他的打算了吧。”

“嗯。”

会有这个结局我并不意外，只是反抗军在失去了最大倚仗之后又重新陷入了那种左右为难的状态，在他们的高层都心知注定失败的情况之下，居然还有人想要拉着从西斯过来的援助者下水。

然而这些水鬼绝对想不到，早在几天前我们就已经得知了消息，除了本人、薇奥拉和奈莎之外，所有学生和随行教师都悄悄撤离到了北海海岸，用提前准备好的船只离开了贝鲁境内，直奔林兰而去。

“亚历克斯先生，人类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薇奥拉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伤，但仍旧迷茫，哪怕她能看穿人的想法，但人心更为复杂。而对于她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尽自己所能，用敷衍卡拉的说法也敷衍过去。

“其实不光是人类，只要是需要资源生存的生物就有互相争斗的可能。只不过，这些智慧生命比他们多的不仅仅是智慧，需要的也不仅仅是‘生存’这么简单。”

欲望是无止尽的，有了一就想要十，有了十就想要百，没有人能逃脱这个怪圈。

明知道这些只是我随口乱说的东西，薇奥拉的表情却稍微舒缓了些，倒是不算白费口舌。而就在我感叹着世事无常的时候，旁边站着的金发萝莉突然挥了挥手。

“好啦好啦，大哥哥，再不走的话奈莎就赶不上船了喔？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们两个圣骑士一步一步跑到半路的港口，如果觉得这样可以锻炼身体，奈莎也不是不能再听下去……”

“抱歉抱歉，好了，我们走吧。”

“是……亚历克斯先生。”

紧随着一声似有似无的龙吟，在城外树林之中惊起一大片觅食的雪雀，然后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越过山脉，紧追着提前出行的众人而去。等到过了大概几个钟头的时间，奈莎便带着我们来到了海边的港口外，在这里和他们会合。

“奈莎老师！”

几个早就忘记名字的学生像是见了偶像似的迎接变回人类形态的黑龙，同时我也听到他们在小声互相猜测着为什么会是我们三个同行。虽然不在乎外界怎么议论自己，但那两个男人在见到薇奥拉之后的眼神让我有些不爽。

“薇奥拉小姐，我有一些疑问……”问候过奈莎，其中一个便看了我一眼，站出来问道：“你为什么会跟过来呢？据我所知，在圣光之道上我们应该没有什么能教的了吧？”

“这个……”

薇奥拉和别人打交道的时候远不如对我那么果断，她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不过，既然卡拉把她托付给了我，我也答应了，那就应该好好的负起责任来。更何况薇奥拉的身份也是个谜，就算没有这些事情，我也得找杰斯特老头要一个解释。

于是没等她想好怎么，我便向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大声说道——

“她被我拐过来了，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