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伦大人，我能问个问题吗？”

脚踩着从晶体化逐渐复原的地板，走出地下迷宫的苏伦跟锐雯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就是仍旧有种腐烂的草木味道。

“想问什么？”苏伦左右瞄了一眼，她随手丢了个侦查魔法出去，在确定了迷宫外面并没有人监视以后，便将目光投向了锐雯。

如果连她也检测不到的话，那么回到马车的时候再问问卡尔玛就可以了。

毕竟具有“灵者”这一天赋的卡尔玛，拥有着大于苏伦十几倍的灵魂视野，在她的扫视下，任何东西都无所遁形。

“那些孩子，苏伦大人，我、我想知道她们最后会怎么样？”锐雯鼓起勇气问道。

考虑到自己的战争骑士曾经也是个充满幻想的孩子，苏伦在回答问题之前倒是先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庞，“怎么，心疼她们？”

看着锐雯被自己揉红的脸蛋，苏伦笑着说道：“凡人皆有一死，锐雯。”

“是、是吗......”锐雯不太敢跟苏伦对视，她低着头，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过苏伦大概能够猜到她的想法。

“对没有信仰的凡人来说，世界上只有一个神啊，锐雯。”苏伦从锐雯的怀抱中抽出手臂，她并不相信自己忠诚的信徒会被这种打击所击败。

实际上，她一直很相信自己仆人的愚忠。

“死神，主人。”跟在苏伦背后的锐雯小声的回答道，她确实有些心疼那些孩子，但是她对女神的信仰可没有脆弱到会被其他生命的死去所破坏。

因为只有没有信仰的凡人，才会惧怕死亡的镰刀。

“锐雯，生命可贵，而死亡绵长。”苏伦的脚步在新鲜的雪地上踏出了一排整齐的脚印，锐雯不急不缓的跟在她后面，两人走过的雪地上却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脚印。

“因为生命充满意外，所以它多姿多彩，令人痴迷。

但也因为它充满意外，所以不知道生命长度的人们，才会懒散的挥霍着时间，因为明天，因为总有明天，锐雯。”

“如果说生是命运的起点，那么死就是命运的尽头。”苏伦的脚步迈过一截干枯的树桩，她没有回头去看锐雯，也没有在意头顶上空的银翼飞马。

“所以啊。锐雯，告诉我——如果死神要把你从我面前夺走，你应该对它说什么？”苏伦问道，她的面前是一片雪白的空地，但是，却有一排新鲜的脚印。

野兽吗？

狼，不对，不是普通的狼，太大了些。

“不是今天。”锐雯的回答声不大，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苏伦大人的意思是......

“不是今天。”苏伦重复着锐雯的回答，她莞尔一笑：“记住，不是任何一天。”

这一次，苏伦前进的脚步终于停下了，她现在应该是站在一个冻结的湖面上，脚底虽然有些滑，但对她来说没有问题。

“在未来，我们会一起走很远很远的路，锐雯。所以，别让任何东西把你从我手里夺走哦。”当锐雯凑近的时候，苏伦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子。

“您的命令，我的命运。”锐雯回答道。

口气依旧那么的恭敬呢。

“你啊。”苏伦摇了摇头，她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嘛，真笨啊，锐雯。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就是个蠢笨的孩子呢，锐雯。”苏伦伸出手，锐雯立刻搀扶着她，两人慢慢的向着湖心走去。

“反正锐雯一直不聪明的嘛，主人。”锐雯伸手挠了挠头，她果然不懂。

“我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锐雯，所以，你要永远的陪伴在我身边啊。”苏伦道。

“像是那些女孩，她们也许会在几十年后，老死、病死，也可能会战死吧，但是你不一样，锐雯，你要永远活着，永远。”苏伦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伦仰天吐出了一口白起，然后看着它们缓慢的被冻成冰雾，行走在这样的冰雪世界里，总是会让人觉得寂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伦开始注意起雪花来了。

它们从天上飘下，过程随风飘荡，最后落地为土，在春季的太阳下融化成水，回返天地。

这不就像是人类的灵魂一样嘛，这短暂而渺小的过程，虽然足以推动历史，但终究还是会被时间所遗忘。

而到了那时候，如果这条冗长的路上只有自己的话，苏伦该怎么走下去呢？

她能活多久？

很长，一定很长吧。

永恒的孤独，真的有意义吗？

这一瞬间浮现在脑海内的问题，让苏伦忍不住的想要去跟索拉卡问问，她想去那高耸入云的巨神峰上，想去那荒芜璀璨的恕瑞玛沙漠中，她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想知道，那些存活了数千年数万年的星灵与飞升者，究竟是如何度过这干枯又无聊的永生的。

对凡人而言，世界太大，所以生命太短。

但是对神来说，世界太小，永恒的生命就成了囚笼。

我被困在时间里了吗？

不，还没到那种程度。

目标、目标，她还有目标。

又是一瞬间的虚空，苏伦轻轻的哈出了一口气，这一次她不再注意雪花的颜色，她抬头仰望，穷尽这具身体视野的尽头。

在锐雯的眼中，苏伦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动。

最后，她笑了。

“还早呢。”苏伦这样说道。

感受着锐雯身上传来的温度，苏伦又一次的向前方迈开步子。这一次，虽然仍旧摸不着头，但锐雯的眼神中倒是充满了欣喜。

那些孩子会活着，这就够了。

一想到这，锐雯搀扶着苏伦的双手便用力的攥了攥，真是的，她怎么会为了那些孩子来问自己尊贵的主人这个问题呢。

主人的意志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啊。

“轻点。”苏伦伸手摘下了辉煌面具，她感受着寒风吹拂在自己的脸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她觉得寒冷是如此的迷人。

这冰冷的刺痛，让她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这“咚咚”跳动的胸腔昭告着热血在她的体内沸腾。

原来活着的滋味，居然是这般味道。

“主人。”锐雯忍不住的叫到，她不明白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会突然摘下面具，但是她看到了一个东西。

一头有两匹马那么大的灰毛巨狼，就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死死的盯着她们。

“哦，只是一头狼吗？”见到这头野兽之后，苏伦立刻使用反侦察魔法覆盖了它，虽然这头狼身上的几块皮毛中透出一种类似魔法的波动，但是苏伦并没有检测到人为的魔法释放痕迹。

也就是说，这真的只是一头狼而已，而不是什么眼线。

不过从它的目光来看，这还是一头饿狼。

从它身上那些已经结疤的伤口来看，这头狼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呢。

对于普通动物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致命伤了吧，因为体积庞大，所以没有被刺破皮肤跟肌肉，因此，这些攻击没有对它的内脏造成有效伤害嘛？

看来体积的大小确实在战斗中也具有一定程度的优劣势呢。

“锐雯，你有带肉食嘛？”苏伦歪了歪头对锐雯问道。

她忽然觉得这条灰色大狗有点可爱，虽然她不喜欢养这种宠物就是了。

“呃，主人......”虽然锐雯很想提醒苏伦这是一头雕纹狼，但在面对自己的主人，这样的生物确实不具备任何威胁性。

也许对苏伦大人来说，这种生物就像是那种袖珍宠物一样可爱吧。

“嗡！”锐雯一边想着一边从手指上的戒指中取出了几块牛肉肉松，这是她的军粮，是由战争领出品的一等好货。

“喔。”主人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毛，说实话，锐雯并不觉得这张脸配得上苏伦大人，实际上她并不明白的是，苏伦大人为什么不把这张脸弄成她原本的长相。

以主人的能力，这种事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吧。

而至于苏伦的惊讶，锐雯自然是把它归咎到自己这么大方的原因上了，毕竟像是这种野兽，是绝对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的。

是的，在锐雯的眼里，这种肉松已经是非常甜美的食物了。

要知道，在诺克萨斯的那段行军日子了，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行了，最多吃上一顿烤肉就算幸福的了。

说到这个，锐雯自认烤肉的手艺还是一绝的。

但实际上，让苏伦感到惊讶的并不是锐雯如此大方的拿出了自己的储备食物，而是圣地居然已经可以出产肉松了嘛？

不，不对，应该说，战争领的居民里面居然有知道肉松制作方法的。

不错，从这一点上来看锐雯还真是一个很称职的领主呢。

牛肉的蛋白质含量极高，有助于圣地孩童的成长，同时在冬季行军也能够为骑士们补充大量的热量，用来做军粮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苏伦有点想要尝尝这块肉松是什么味道，但她还是勉强忍住了，伸手一丢，苏伦轻而易举的把这块牛肉丢到了那头狼的身边，对方嗅了嗅，然后又警惕的看向了锐雯。

很显然，这种一声铁甲的人类在它的印象里更具有威胁性。

“呲溜！”

巨狼伸出舌头将肉松卷进嘴里的速度估计可以比拟菲奥娜的出减速度，看来真是饿极了。

“行了，走吧。”苏伦耸了耸肩，她并不准备跟这只大灰狼继续打招呼了，喂它的原因也是一时兴起而已，现在她更想回到马车上休息一下，好在前往下个迷宫之前有足够的精神去战斗。

真是的，自从有了这具身体以后，她还没有尝到肆无忌惮的战斗滋味呢。

“是。”锐雯答应了一声，她盯了那头狼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伤疤让这头野兽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总之它并没有追上来。

就这样，雕纹狼并没有追上来。而在感知能力的帮助下，苏伦在回去的路上提前一步带好了辉煌面具，在与红蝎卫队相遇之后，一帮人便回到了骑士们的驻地。

锐雯在苏伦的授意下跑去跟艾瑞莉娅摘要讲解了一下敌人的实力跟迷宫的情报，而早一步回到马车上的苏伦则看着面前端坐在在马车中冥想的卡尔玛跟阿卡丽，无奈的摇了摇头。

唉，艾欧尼亚人。

懒散的躺倒在马车中，苏伦脱下了外面披着的衣服，她找了床柔软的鹅绒被往身上一搭，继续懒惰了起来。

而正在打坐的卡尔玛，则偷偷瞄了她一眼。

好险。

幸亏自己用感知能力把马车包裹了起来，不然又会被苏伦给调笑了。

当然，偷吃了果实的卡尔玛可不知道，如果这件事被苏伦知道，那可不仅仅只是调笑这么简单喽。

“出发。”

在锐雯也回到马车上之后，红蝎卫队的莎罗尼趋马走在了马车的前面，向着前方的骑士方阵命令道。

不知道哪个迷宫的魔王又要遭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