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冰冷的甬道上，穿着端庄的卡尔玛跟在锐雯身边，两人的鞋跟不断的撞击在坚固的大理石台阶上，躁动的清响仿佛暴风雨的前兆。

“我们要去哪？”

尽管答案对于自己来说无所谓，但卡尔玛还是想知道这条甬道的前端究竟是什么，空气呼啸的冷风，微不可察的湿润与泥土味道，充分的证明了她的猜测：

她们在山里！

虽然难以置信，但凿空一座山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办到的事情，问题是这座山被整个雕琢成建筑物是为了什么？

眼睛忍不住的开启了灵视状态，卡尔玛扫了一眼山内的整体结构，并不是通过透视魔法，而是通过风。

最后，她在山的最中央处看到了火焰，还有一些灵魂。

很明显，这应该是一座火山，不过现在变成了熔炉，一个巨大的魔法阵藏在它的里面，通过几颗充斥着魔力的宝石作为固定，将它灼热的温度不断的提取出来。

“卡尔玛殿下，我们是向信徒们宣布您的存在，不是吗？”锐雯的声音很轻，卡尔玛看得出她有些激动。

问题是，什么要激动？

她并没有心思把这个问题继续下去，自从来到了圣地之后，她所有的对话几乎全在问题上面，先是问现在要做什么，然后再问以后做什么，就像是个乡下来的姑娘似的。

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一边这样想着，卡尔玛紧张的步子便不禁有些放松，她背后漂浮着的“现实之环”也在这一刻变更了速度，始终保持着与她后背的距离。

很快，两人便接近了甬道的出口，辉耀的太阳光照射在白色的地板上，那些微弱的阴影把其他部分渲染上了一抹淡蓝。

左右两侧是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露天走廊，冬季的狂风吹拂着卡尔玛厚实的衣袍，但并不能降低她身体的温度，而正中央，她即将于锐雯踏上的地方，确实一个宽大的方形高台。

“卡尔玛殿下、锐雯大人。”

宽敞的高台上，数十名高阶修女单膝跪地，发自内心的向着这位陌生圣女献上了自己的敬意。

“嗯。”

锐雯平静的点了点下巴，高台依山而建，大概高出地面一千两百米，上面的狂风几乎扭成了一阵弧形，如果穿着足够宽大的衣袍的话，很容易被吹拂起来。

当然了，不论是自己跟卡尔玛，还是在场的诸位修女，自然都不会像是一个普通人那样抵挡不住风寒。

只不过呢，时间就要到了。

锐雯在卡尔玛的耳边低语了两句，便伸手向着修女们轻轻一拍。

“啪！”

两片手甲的碰撞声并不怎么悦耳，但作为一个上位者的命令已经够了。

下一刻，绚丽无比的金光从修女们握在手中的权杖上爆发出来，无可比拟的光泽犹如利刃般切割着空气中的狂风，逐渐的，一枚枚宝石从上向下落下，在接触着光芒的瞬间反射出犹如台阶般的虚影，宛若通上天堂的道路。

“我们走吧。”

锐雯转身，向卡尔玛伸出了自己的手，她共生体凝固成的手甲分散开来，露出了如玉般温润的手掌。

卡尔玛看着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尽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卡尔玛的心头却忍不住有些激动，就是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了。

好热啊。

这是锐雯握住卡尔玛手指的第一个反应，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而是稍微用力的握了握。

两人并肩，金光汇聚成的台阶，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露出半透明的色泽，看上去虚幻又不真实，实在很难想象自己能踩得上去。

但事实总是匪夷所思的，特别是在这个“万事皆有可能的”圣地上。

一步，两步，伴随着高度的上升，卡尔玛的心头不由的生出了一阵恐惧。她们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建筑物能够到达的距离，已经脱离了那一切让人感觉到舒心的气味，不论是泥土还是草木的芳香，都伴随着她的脚步逐渐远去。

远处的战争城堡，那座红色与黑色铸造起来的庄严殿堂，已经在视野中缩成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卡尔玛看着自己的脚下，仿佛只要把鞋尖按下去，就能轻易的将其在世界上抹除掉。

人类呢，修女、信徒，圣地上的各种建筑，卡尔玛能够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就如同尘埃一样。

这种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卡尔玛的内心突然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看着锐雯，忽然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掌也有些用力，原来她也是第一次站这么高。

不，这不是高度的问题，即便心情非常的紧张，即便卡尔玛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噗通”“噗通”的跳动，但，并不是因为恐高而产生，而是因为——力量！

在这种居高临下的力量眼中，凡人是那么的弱小，仿佛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但转念想来，自己在那个女人眼中似乎也正是这样。

一步又一步，金色的光芒在天空中搭起桥梁，卡尔玛就紧握着锐雯的手指，两人不紧不慢的向着前方走去。

下面，无数虔诚的信徒，圣地的子民都高呼着卡尔玛的名号，或是闭着眼睛，或是跪倒在地，但更多的，却在神圣的西尔维娅的指引下，向着远处行去。

旗帜与权杖被高高举起，前行的队伍之中混杂着修女、武士、士兵，但凡是隶属圣地的子民，必然仰慕着被神选中者的尊容。但凡是虔诚的信徒，必然会竭尽全力的见证。

钟鸣一声又一声的传出，浩浩荡荡的人们开始唱起了庄严的圣歌，她们跟在圣女西尔维娅的背后，在天上的两位大人的足下，崇拜着至高无上的苏伦神，感恩于她赐予自己的一切。

每一位从“起始之树”的时间结界中长大成人的女孩，都接受了长达十年的宗教教育，对于她们来说，崇拜着苏伦神并不是信仰，也不是什么习俗，而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崇拜神明，如同生活中的本能一样不可缺少。

但正是因为如此，不论文字再怎么称赞，不论腥红女神们多么严肃的教育，在长达十年的崇拜中，她们麻木了。

从未见过的神明带来的只有空虚，因为对猩红女神的尊敬，因为对身为老师的艾德雷德的尊敬，因为对战争领主锐雯、饥荒领主艾瑞莉娅大人的尊敬，支持着她们为圣地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那些被“复活”的修女之前也是同样，但是当她们切身体会到神还需要自己这一事实之后，才重新从绝望中焕发了活力。

实际上，苏伦早就注意到整个圣地之中的空虚了，不论是她还在雏形的万神殿，还是四大骑士的领土设计，想要维持龙血女帝的尊贵，就必须要让“苏伦”成为所有人民发自内心去信仰的对象。

不论是如今的信徒，还是将来的信徒，她都要让她们在绝望中哭泣着呼喊着寻求神的帮助、让她们在喜悦中大声高呼这是苏伦神的恩赐、让她们在死亡到来时，安然道：我会回归吾主的怀抱。

甚至，让她们像是那些被锐雯带去清缴德玛西亚村庄的信徒那样，坚定不移的，用冷酷的忠诚来回报她们在这片土地上接受的一切。

而想要做到这些，只需要一个象征就可以。

如今，卡尔玛的到来，给了苏伦最好的机会。

缥缈的阳光阶梯上，锐雯跟卡尔玛来到了一个翡翠与青铜铸成的轮盘上，她们的努力与坚强得到了一句话“闭上眼！”

而在闭眼的刹那，神谕降临。

“苏伦神谦卑的仆人，我亲爱的姐妹们，你们是否曾经想过，假如有一天，神会不会抛弃我们？”

站在悬空轮盘上的锐雯忽然说道，风把她的声音卷起来，像是海浪一样吹拂进了所有信徒的耳畔。

“我见奔流的河水流淌了百年、千年，可终有一日会迎来枯竭。我见高耸的山峰磅礴、壮阔，亦有一日迎来终蔫。

不敬神的王冠必不长久，凡人的生命终须在死亡中凋零，那世界上有什么才是永恒的。

因此，我在恐惧中询问吾神，我说：尊贵的主人，您何时离开我呢？在河水干涸的时候，还是在山峦倾倒的时候？

神不语。

我又问：尊贵的主人，您会因为对凡人失望而离开吗？

神依然不语。

最后，我问：尊贵的主人，您会因为信徒的不忠而消失吗？

神回答我，她说：

我是今在，昔在，永在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