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羞耻，

觉得自己好羞耻，

光是活着都很羞耻。』

书中的主人公这么说着，放弃了作为人的资格。

我也觉得……好羞耻。

“因为如果人生亦是一首交响乐的话，那我的人生，可能述说的，是最烂的篇章。”

最烂是名副其实，已经是腐臭的环节了，我不像是人，倒更像是活着的死尸。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我不得不感叹写出这句话的人的高明之处，可不正是这样吗？

就说他凌五吧，大概是从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吧。

一直是个，已经坏掉的东西。

当我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时，我才十岁，当时是怎么回事来着？

哦对了，是跟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了。

“来这里，让爷爷摸摸你。”

不想要。

不想要让你摸。

皮肤干稿，骨瘦如柴的爷爷似乎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游魂孤鬼，浑身上下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恐怖。

但是、必须要被摸。

可笑的事，就是因为这种事，我才明白了事事不能顺心如意，就算不想做，也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这样的道理。

当然是被摸了，爷爷枯瘦的老手为我的脑袋上抚摸了好几下，留恋地再摸几下，爷爷身上的药物味道刺鼻的很，我不敢动。

“好、好……乖孙，乖孙……”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心底在这么呻吟着，爷爷似乎很舍不得很舍不得我。

但是我不一样，刚刚好是完全相反，我想远离爷爷，越远越好，我恨不得现在就逃跑，只要能离爷爷再远点就好了。

“好好好……乖孙，我的乖孙……”

如同怨灵在诅咒你一般，我忍不住突然地打了个寒战。

爷爷并没有发现，已经病到对外界感知力极差，这样的抖动他是发现不了的。

在这之后我就去玩了，出门的时候，没有再看过爷爷一眼。

很理所当然的，爷爷很快就去世了。

心情没什么波动，与其说是死了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我感觉更像是丢了什么不太重要的东西的心情。

这……就是我呀。

心中突然莫名的生气些许恐惧，这次并不是对已经去世，面容干枯的爷爷的恐惧，而是对我自己的恐惧。

同时也明白一点，这个样子不行。

爷爷在小时候就不止夸我聪明了，那照他所说的，我用这颗年仅十岁但是聪明的大脑，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所有人都在哭，毫无感情基础的人也好，关系极差的人也好，而关系最亲近的孙子却没哭，会怎么样？

被当作怪物吧。

所以，当时只顾得这个的我拼命的让自己挤出眼泪。

要哭出来，一定要哭出来，这么想着的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扭曲的，估计是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丑恶吧。

“啊啊啊……”

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嚎叫，只是嚎叫而已，悲伤都不带一点，这能叫做为亲人的逝去而哭吗？

肯定不会算。

可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为了不被当成异类，我只能继续这样毫无意义的嚎叫。

然后装作很悲伤的模样，靠近着墓碑不去走动。

“这个小孩子，真的好悲伤啊。”

可是，认为拙劣的伪装竟然骗过去了一片大人，他们夸奖着老凌头死后还有一个这么好的孙子纪念着他，他们这么说着，然后把老凌头的孙子送进了孤儿院。

后来我才明白，并不是我的伪装有多么精妙，也不是我的骗术有多么高超，只是……别人不在意我而已。

别人没心情去追究的谎言是最强的，那才是完美的谎言。

但这个，很明显不是十岁的我可以想到的，当时的我只是带着对己身的恐惧，呆呆地等到黄昏后，自己肚子饿了去吃了点饭，然后迷茫地到处摸索而已，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座桥，桥下是波光粼粼，一副漂亮景色。

然后，遇到了我这一生最没办法忘怀的一幕。

月光下，一个芳华绝代的女孩儿就那样托着下巴静静看着水面，清风任意吹拂她的裙摆，她不说话，清冷的意味环绕在她的周围。

——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碰到过那么美的一幕，以前不会有，以后，也很难说。

时间似乎停滞了很久，她看着偶尔荡漾起水波的湖面，我看着月光下皎洁美丽的她。

连相依为命的亲人去世都没有跳动的心脏，此刻却稍微有些鲜活了。

这是不是应该羞愧的事情，我觉得应该是的，可是当时六岁的我无暇顾及，现在十七岁的我，想要愧疚，却愧疚不起来。

又过了很久，很久，女孩儿微微一抬眸，终于是看了我一眼，那回眸也美得惊人，我静静伫立在原地，心脏狂跳。

“你似乎有心事。”

她开口了，五分清冷，四分空灵，一分稚嫩。

随即也不等我回答，又说道。

“你认为我是在看水面，还是在看星空？”

这不是废话？

女孩儿的视线明显盯着水面，跟星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也不嫌我慢，只是把头重新放回水面，静静地看。

“星空，对吗？或者说，水面中的星空。”

“对。”

清冷的小脸笑了笑，如同冰雪初融，星光闪耀，美不胜收。

“很空虚，不是吗？”

她静静地看着我，柔美的音色从她的樱桃小嘴里吐露。

“哪里……空虚。”

“镜中花，水中月。”她轻声开口，回答我的问题。“它们没有实体，只有形状，不是吗？”

“只是模仿？”

我有些怅然若失，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

“但是，很美哦。”

女孩儿如此说道，指了指旁边的画板。

“你会画画吗？”

“会一点。”

爷爷生前就梦想当一个画家，他没当上，他可怜的儿子也没当上，就把梦想寄托在我身上，从七岁开始学习画技，直到现在，也算是会了一点。

“要不要画？”

“你不画吗？”

随身带着画板，难道这个女孩儿不会画画吗？

女孩儿只是摇摇头，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

当初不太明白，现在想来，也是不甚清晰。

我只记得后来我答应了，投入了全身心去画，似乎我的艺术细胞把这一战当作了最后一战，我画了很久，灿烂的星空，荡漾的湖波，以及那个美轮美奂的女孩儿。

我倾尽了自己的极限，用图画来述说我有点说不懂的心情。

“很漂亮的画。”

她很简单的评判了这一幅极限，说完后，轻轻地用手抚摸画框。

“送给你了，我叫凌五，你呢？”

“在你眼里，我是美好的吗？”

她没回答我，而是这么说。

我不明所以，但在我眼里这个女孩儿确实很美的，所以我点了点头。

“那就叫我爱丽丝吧。”

“……爱丽丝吗？”

“嗯，就这样别过吧。”

女孩儿顿了一顿，说道。

“永别了。”

然后，转身离去，那娇小美丽的背影，深深的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然后，我成了萝莉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