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可惜？”漏风似的声音再次响起，赫尔从消散的烟尘中走了出来。

“可惜没有把你一起葬送掉。”艾维尔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

“你果然是个人渣，不，恶党，竟然想趁机谋害我？”

“省省吧。”艾维尔一脸的疲惫，他把堕星剑收回剑鞘，“如果不是你在它的体内搞怪，我早就收拾这家伙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赫尔一脸心虚的表情，假装看向别处，还吹着口哨，“啊，有星星，小星星为什么那么亮呢？”

看他装疯卖傻的样子，艾维尔不知为何，不恼不气，反而有点想笑。

梦中的情景时真时假，唯一能确定的是梦中的自己对赫尔那绝无保留的信任，那个虚长几岁的他信任这个“活尸”的一切，包括他的智慧，他的品格。

梦中为假，那么一切都毫无意义，若梦中为真，那么艾维尔的感觉也就不是虚幻的，如果在这世界上有一个自己无条件相信这个“活尸”，那么他是否也应该跟随着自己的感觉。

曾说过“一定让他恢复记忆”的赫尔，此时对他的“职责”一再躲闪，他不想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那么他是不是应该相信他的判断？只因为有一个自己是那样信任这家伙？

艾维尔淡淡的笑了笑，对着自己的内心兀自嘲笑的，而他没有发现，一旁的赫尔脸上露出了非常复杂而怀念的神情。

这样的表情，有好几十年没有在他的脸上见过。

“你明明曾经是个装模作样的家伙。”赫尔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艾维尔没有听清。

“没什么，人渣陛下。”他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艾维尔一愣，他说的是“人渣陛下”？虽然他常常把“人渣”挂在嘴边，但是“陛下”却似乎只有在梦中听他说过。

“赫尔，你真是个扭曲的混蛋。”艾维尔假装没有听出他不经意间话里的破绽，“你当真不想把藏起来的东西说出来？”

“我什么也没有隐藏，我是个真诚而善良的人。”赫尔弯下腰，在那堆亚龙的残骸中挑拣着什么。

“你确定我遗忘了一些事情，但你却不想让我想起来。”艾维尔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判断。

“人的脑子又不是筛子，会忘代表根本就不重要，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关系？比如说，你不是就一直没问那两个女人还有那些情感比你们还复杂的四蹄动物的去向吗？”

经过赫尔的提醒，艾维尔猛一拍脑门，他居然真的就这么忘了爱洛依丝和瑟宾娜他们。

“喂！对了，你到底把她们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啊？你没忘了她们？”赫尔故作惊讶的问道。

“废话！怎么可能忘掉！我警告你，如果你敢伤害她们……”

“得了吧？这么俗气的台词你也说得出口？你这蜂窝脑袋里装的都是沙子吗？”赫尔说着随手一指，“看那里。”

艾维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片漆黑的荒原，什么也没有。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是瞎的吗？不就是……啊，错了！”赫尔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指错了方向，连忙把手缩回来。

他慌慌张张，手指不停在空中指来指去，最后非常犹豫的在和一开始完全相反的方向停了下来，他眯起眼睛，盯着看了很久，手指不停伸出又缩回来，最后好不容易确定下来，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手臂直挺挺伸长，然后重新说道：“你是瞎的吗！”

艾维尔白了他一眼，不过他也承认这家伙的表演还真让人百看不厌。

他再次顺着赫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光点，正在不停的晃动，而且好像越来越近。

他眯起眼睛，看了好久，最终发现，原来是迪迪正扑腾着翅膀飞过来，那光点是她嘴里含着的，用以照明的光球。

“迪迪！”

她快到跟前的时候，艾维尔叫了一声，小龙马上向着艾维尔飞过来，她嗖的一下落在他的肩膀上，身上挂满夜晚的湿气。

“唦！唦！”她叫了一声表示问候。

“你去哪里了？爱洛依丝她们呢？”艾维尔轻轻拍了拍迪迪的脑袋，不解的问道。

“唦唦！”迪迪用嘴向赫尔那边拱了拱，然后就顺着艾维尔的肩膀爬下去，迫不及待的趴在她的专属休息区——堕星剑的剑鞘上。

艾维尔看着赫尔。

“你和迪迪同谋，让她把被你催眠的爱洛依丝她们带回营地，然后把我放在那个怪里怪气的恶心东西上面，你再把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惊惧悚音龙弄晕过去，放在山丘下面，之后你自己再假模假式的坐在火堆边上等我醒过来找你，然后掐准实际再暗自把悚音龙弄醒，让它来袭击我们？只不过没想到它会先攻击你……”

“你等一下！”赫尔举起一只手，大声喝道，“那小家伙刚才就‘唦唦’叫了两声，就能告诉你这么多东西？这也太言简意赅了吧！你们这种交流方式完全就是在蔑视语言这项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就算没有迪迪告诉我，我也大致上猜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我希望你别跟我说……”

“不错！我就是临时起意，想稍微捉弄你一下，不过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而且你也学到了新的招式，对啊，这件事你还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天资鲁钝如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学到新招式？这完全就是我的功劳，我对你简直就有再造之恩，犹如再生父母啊，啊，没错，叫‘干爹’！”

赫尔说着说着，越来越洋洋得意，到最后，鼻子翘的老高，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对着艾维尔。

艾维尔无奈的苦笑，他抬起头，脸上却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赫尔的身后，把手指向漆黑的夜空。

“那、那是什么！巨人在跳踢踏舞？”

“什么什么？哪里哪里？”赫尔兴奋地转过头，四下张望，四处寻找，却不想，他身后艾维尔逮准机会，抬起一脚，狠狠朝他屁股踢去，他一时不察，失去平衡，叽里咕噜滚下了山崖。

艾维尔走到边上，竖起一只耳朵：“哎呀！喔啊！疼！该死！啊……”这一系列叫声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音越滚越远，直到最后传来重重的闷响。

“哎呦——！”

“喂，赫尔，你摔碎了吗？你该不会已经摔成了渣滓吧？哎呀，那是不是该叫‘人渣’？不对，你不是人，你是个活尸，是妖孽嘛，该叫‘妖渣’？”艾维尔憋住笑，一脚踩在崖边的石头上，手搭着膝盖，对着下边喊道。

“该死！混蛋！你这个乘人之危的人渣！我才没死！这世界如果没有了我就完了，为了全世界我也不能就这么死了！”赫尔喊道，同时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从黑漆漆的山底传上来。

艾维尔微笑着，“哦，是吗？你没死啊？还没摔成渣滓？还是个完整的人形？哎呀，那真是让我失望，等一下，你是个人形的妖孽，那你应该叫‘人妖’啊！”

“唦唦唦！”艾维尔此言一出，反倒把身后的迪迪逗乐了，她躺在剑鞘上，不停地抽动身体，笑得喘不过气来。

赫尔不停地叫骂，他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似乎他不仅站了起来，还正在向山上走。

艾维尔的玩心还没有消散，他把手举起来，指向前方的夜空，耳朵里判断了赫尔接近的脚步，等到觉得差不多了……

“‘金翼之威’·‘火线’。”

他施放威力最低的火焰法术，不过在乱数的作用下，只见烈焰不停汇聚在他的指尖，紧接着一条接近于龙形的火焰毫无预警的一飞冲天，照的整个山丘周围亮如白昼。

走到半山腰的赫尔被吓了一跳，一不留神，一脚踩空，又滚了下去。

艾维尔再次竖起耳朵，听到紧跟而来的谩骂声，他满意的笑了。

“好了，堤丰堡那两次，我们就算扯平了，不过今天的事情，我早晚还是要还给你的，好好期待吧，‘人妖’先生。”

艾维尔的话再次逗乐了迪迪，她笑得玩不起要来，还不停用前爪捶打艾维尔的后背。

他低头看着她，这副反应过度的样子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到底哪里好笑啊，我真是搞不懂你这个小家伙。”艾维尔用手指拨了拨她头上的鬃毛。

“好了，笑也笑够了，我们该启程了。”艾维尔说道。

迪迪这才飞起来，她抻了抻身体，转眼间就变大了好几倍。

艾维尔翻身骑上迪迪的后背。

“喂！”艾维尔在迪迪背上对山下喊道，“如果你这个‘人妖’没有摔残，就到营地来找我。”

“喂！人渣!夜里这么冷，又这么黑！你让我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吗？让我也骑在那个小蝙蝠的背上。”

山下传来那个破鼓风机似的声音。

“抱歉，客满了。”艾维尔心满意足的笑着喊道，同时拍了拍迪迪的头，后者心领神会，拍打翅膀飞向夜空，留下兀自在山下骂骂咧咧的赫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