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两匹马驮着三个人，再次抵近达尔镇。

因为之前发生的小争执，艾维尔和爱洛依丝的气氛还有点僵，而夹在两人中间的瑟宾娜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好容易捱到目的地，她刚一看见城镇的影子就从马背上跳下来。

“瑟宾娜！小心点！”艾维尔嘱托道。

说着话，两人也收紧缰绳，找了一个安静凉爽的树荫下面，把桃子和核桃拴在树干上，本来爱洛依丝想把它们分开绑，但是这两匹马却非常坚决，到最后爱洛依丝也放弃了。

“好吧，随你们吧。”她无可奈何道。

两人略作准备之后，就动身向达尔镇出发。

瑟宾娜本来吵着也要跟他们去，但是艾维尔却极力反对，他以必须有人照看两匹马为由，强硬的要求她留下来，爱洛依丝虽然还不是很愉快，不过她的意见也基本一致，因为从之前艾维尔的描述看，达尔镇现在的情况不甚明朗，除了罗兰的丧尸剑士外，不知道是否还有别的危险存在等着他们。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瑟宾娜留了下来，艾维尔这才稍微有些不放心的离开他，一路上，他不停回头很怕她跟上来，爱洛依丝在他的身边看着，渐渐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

“你对娜娜真的有点保护过度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她边走边说。此时她已经把之前的争吵抛诸脑后。

“有吗？我并不觉得。”艾维尔回答，他真的不认为自己担心过度。

“虽然像是不过数日，但是在我眼里，她一直都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合格的三桂门人，可是为什么你却总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呢？”

“她本来就是个孩子，”艾维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然也不会跟着拉丰特四处瞎跑。”

他这副坚定的表情像极了海格力斯那个老顽固，这让爱洛依丝不禁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家长心态吧？

两人一路无言向着达尔镇走，快到镇子入口时，爱洛依丝忽然示意艾维尔停下，因为她发现有非常不对的地方。

“等一下！小狗！你看那里！”她指着镇子外墙的墙根下面。

起初，艾维尔不知道她所指为何，镇子除了明亮一点之外，应该和昨天晚上相差无几，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艾维尔也渐渐发现这个镇子有不对劲的地方。

影子。这个城镇没有影子！

不仅是墙下面，他们走在破碎的街道上，发现整座城镇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在太阳底下投下阴影，尽管今天的太阳并不毒辣，但是走在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影子的地方，他们还是感觉心里燥热难耐。

“除了我们两个，”艾维尔说着看了看脚下，“这座城市竟然没有一处影子？这怎么可能？”

正如他所说，他们脚下的影子虽然很淡，但至少还能看得到轮廓，不过形状有点奇怪。

艾维尔的影子背后长了两只翅膀，而爱洛依丝的影子大体和她本人差异不大，只有大小不对，她的影子特别的小，和她的身高比起来，完全不匹配。

“这个地方，真的很奇怪。”爱洛依丝小声说道，就好像是怕什么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白日里的街道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几不可闻，天上的云待在同一个地方很久都不会动一下。

这个城镇空旷，寂静到让人发狂，艾维尔这才知道，也许夜晚来这里还能好受一点。

他们很快就站在城镇中心的广场，罗兰的铜像前。

“看这里。”爱洛依丝说着就蹲了下来，指着地面的一处。

城镇广场是红砖砌成的地面，经过数百年风吹日晒，早就已经没有一处完好——当然，这个“数百年”还是要姑且存疑的。

爱洛依丝所指的地方有一处长条形状，颜色明显比别处深。

“这是……影子？”艾维尔把手指抵在上面，发现那的确是不知何物投下的阴影，他抬起头，寻找本源，很快就锁定在了罗兰空空握着的右手。

“你也这么认为？”爱洛依丝把手伸向铜像，在空气里挥了挥，“这里应该是握着‘迪兰达尔’的仿制品吧？大概是已经丢失了，不过真是有趣，存在的东西仿佛不存在，而早就失去的东西却投下影子。”

她似乎被自己的话都笑了，护面之下发出“噗呲”的声音，可是艾维尔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只感觉背脊发凉。

“……再怎么研究，也研究不出结果，我们还是先去罗兰故居看看昨晚那具尸体吧。”

“怎么了？你害怕了？”爱洛依丝嘲笑道。

“虽然我是想说我不害怕，但是你说得对，这鬼地方真不是一般的渗人，我只想早点办完事情，早点离开。”

见他这么坦白，爱洛依丝反倒觉得有点无趣，她回头又看了那具铜像一样，不知为何举起手握着空拳比对着铜像那空着的手。

“你在干什么？”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艾维尔见她没有跟上来，回头问道。

“我在丈量。”爱洛依丝放下手，不紧不慢跟着上来。

“丈量什么？”艾维尔边走边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英雄的铜像，不自觉的就想做个比较，罗兰攻进噩夜城的时候，年仅十六岁，比我现在还要小，我很好奇，他怎么看待冰雪之王西弗勒斯。”爱洛依丝手搭在剑柄上，不停调整着姿势，显然，她现在内心并不平静。

“怎么看待……当然是视为仇敌吧？毕竟西弗勒斯毁了他的家园。”艾维尔奇怪的看着爱洛依丝。

“也许吧？不过在我看来，这可能就是他失败的原因。”

“失败……你相信佐鲁叔说的话？罗兰在冰雪之王面前就像蚂蚁一样，他绝对不可能打败西弗勒斯？”

“你不信吗？”爱洛依丝反问道。

“不，也不是说不信，但佐鲁叔那个人，一天到晚醉醺醺的，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我也不能确定，而且罗兰这个人，无论是在沃尔夫兰特哪怕是艾斯诺利斯，都是被当成英雄一般景仰的，我很难相信他真的是像佐鲁叔说的那样狂热的人。”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们拥有的品质，但一个人之所以被人当成英雄却不一定因为他是个英雄。”

“你有时候倒是经常说出一些很深奥的话来。”艾维尔看着爱洛依丝的侧脸说道。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是把我当成阿伯特那样的笨蛋吗！”爱洛依丝嗔怒道。

“不，不不！”艾维尔连连摆手，“只是我很愚钝，不太懂你刚才说的话的意思，能不能指点一二……”

爱洛依丝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她护面下的表情，不过艾维尔猜，一定是很臭屁。

“我记得你在堤丰堡曾经跟我说过，一个合格的皇帝或者国王，他首先一定是个想当皇帝或国王的人，其次才是拥有那些领导者的才能和品质。”

“对……”艾维尔隐隐记得他的确和爱洛依丝探讨过这个问题。

“但是否合格，与是否是国王或者皇帝并没有必要的关系，哪怕是个疯子，傻子，只要坐在宝座上，戴着皇冠受到众人朝拜，那他就是王。”

“你的意思是说，英雄也是？不过英雄可不是个职位。”

“王也不是。我在荒野上生存了很久，我猎杀的兽群领袖不计其数，狼王最大的作用不是领导狼群，而是狼群一定会有一头狼成为狼王，王并不负责具体的事物，它是族群之所以为族群的标志。”

“但这和英雄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在那个时代，人民需要英雄，只有英雄的存在才能支撑着他们熬过冬日，所以他们在心中勾勒出了英雄的形象，再套在正好出现在那里的罗兰身上，在双子教廷的典籍里，他博爱世人，大公无私，是光明神教典至高的践行者，但是现实里，他却只是个狂热愚昧，一心只想复仇的人，我想这应该说的过去。”

她看着艾维尔的眼睛。

“其实我觉得你大概早就有此怀疑了吧？总觉得我刚才说的这些话，更像是你的思维呢，如果不是在达兰敏小屋的那次谈话，以我是绝不可能考虑这些事的。”

“你可不要抬举我了，”艾维尔苦笑道，“老实说，别说是劳苦大众了，就算是我也是渴求这世上有英雄的存在的，对，按理说，我早就应该考虑这些事，但是我之前大概是强迫自己不往那方面想，你知道，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坚强，哎，谢谢你打破我脆弱的幻想。”

“不客气！”爱洛依丝莞尔一笑，可惜艾维尔正在苦笑着摇头晃脑，没有察觉到。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那个农场的边上，因为和爱洛依丝的聊天，艾维尔暂时忽略了这个镇子让人发狂的气氛，不过此时站在在这里，他还是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感觉脊梁骨都在打颤。

“这个地方，其实还算不错。”爱洛依丝率先走进杂草丛中，边走边四下打量道。

“哪里不错了？”艾维尔拔出堕星剑，他显然比起爱洛依丝要更加紧张。

其实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另一个原因，在莉丝的困梦里，艾维尔曾经亲手把这个城镇和镇上的人付之一炬，每每回想那种不可遏制的狂怒，他就心有余悸，而这些事情他并没有告诉爱洛依丝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