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于此世揭起长明之灯（六）
一般来说，冥华不会在东瀛岛上用神识进行什么大范围的细致扫描。原因无需再多赘述，依旧是处于对高天原神界的礼貌。毕竟东瀛岛就这么点地方，随意一眼就通透了，到时候把人家老祖宗在棺材里死成什么样子都看到就不太好了。
但是，这约束也只是‘一般来说’而已，真正计较起来其实是相当随意的东西。像怀疑家里面的女孩遇到危险之类的紧急情况自不用说，就算惹到了人招来阻挠也只会被大妖怪直接打回去。除此以外也有很多例外时候，像忽然发现地脉异动并非因八云紫而冒出的兴趣，也是能够让冥华‘破例’的动力之一。
所谓龙脉，在地质上指的是自地核内岩浆向地球表层蔓延的一种放射脉络，在风水里指的是山脉的走向、起伏、转折、变化。但是在这神话时代里，地下的龙脉并非是什么代指比喻山势的东西，而是确实存在的能量通道，负责将星球的力量从星核输送到地上。在神州的法普教材里，这种力量被叫做‘山海之气’，与日月星辰的能量共同组成了修炼者必须要接触的‘天地灵气’。
大妖怪曾经去过宇宙深空，感受过黑洞的牵扯与超新星的灼热。虽然不需也不惧，但很明显，这些来自恒星以上级天体的能量比现世代的苍蓝星地脉要宏伟庞大得多。只不过因为立足在大地之上，修行者们在享受被星辰庇护的安稳时也被隔绝了大部分宇宙的能量。相比之下，反倒是地脉能量对于他们更加有用一些。修行、改善体质、增加生命力……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是和大妖怪妖力的性质差不多，大地母亲这个称号可不是瞎叫的。
用处大，也就意味着重要。现在想来，或许那些大名们派阴阳师来花海也不是真的蠢到要摘花献佛，只是打着真实目的的幌子去进行明面上说出来的所谓冠冕堂皇而已。毕竟如果地脉的能量出了什么问题，阴阳师和武士们战斗力恐怕要下降一大半。本来就不怎么打得过妖魔，这一下要是再削弱，恐怕以后抗拒那些高级妖魔就得是要用这些高贵人的血肉去填了。
“但是……”
站在花海的上空，冥华有些不解地挠着头发。
“我怎么看不太懂呢……”
这片土地的龙脉真的出过问题吗？
她只感觉地下的能量比四十年前的时候稍微衰弱了一些，但其他一切似乎都没有问题，和以往并无区别。倒是有两个大范围初步扫描被反抗了一下没能看清的生物在地底下徘徊，但当大妖怪定睛一看过后也就明白，是高天原的小公主带着人下界来调查了。嗯，好像小公主还叫那黑发少女须佐的样子……啧，又一个没能保住鸡儿的。
咂咂嘴顿了一会儿，大妖怪没有继续自己探查，转而开了个空间门，往那两位贵子的方向走去。
比起我这个半吊子，高天原的神明们应该知道更多吧。去问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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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好轻。
——樱色的流光划过，带起一颗瞪大了眼睛犹然不敢置信的兽首。
力量好强。
——一击横斩，足有五米高的臃肿恶鬼连同他手中的狼牙骨棒一起被分成两半。
骨血脏器飞舞的修罗人间之中，黑发飘扬，手执长刀的女子轻盈如燕子般飞过，留下一地异类妖物的尸首。
纵使这样，那身红白相间的巫女服也依旧洁净如初，一如她手中樱刃的太刀。
“真是……新奇的感触。”
站在再无其他活物的战场边缘，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黑发巫女收刀入鞘，轻轻舒了口气，有些茫然似的低声自语道。
“突破了人类的界限呢。”
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的樱发刀灵回应了她的这一句自语。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现在也是妖怪了。”
“因为不是神明？”
“因为不是神明。”
“呵……”
不知为何轻笑了一声。巫女小姐左手搭在剑柄上，仰头望着天空。苍穹纯净而晴朗，却反倒让巫女感到了一丝沉重……感时花溅泪，约莫如此。
“……走吧。”
既然已经非人，胧月不打算再留在自己的神社。将保护村子的职责交给自己的两位弟子，以如今比过去强了数倍且还在增加的灵力给结界再加了一层防御，随后收拾了些细软盘缠，和妖刀一起离开了村子。一路上在各地阴阳寮里接赏金任务，如今也攒下了些钱财。巫女小姐准备攒钱买下一艘可以航海的船，去到妖刀口中广阔多彩的东方大陆走走看看。
妖怪们那么长的生命都在做什么呢？胧月没办法想象几百年都窝在一个地方整天睡觉看风景的日子。她只能按照自己的预想，先去以往去不了的地方来一场旅行。至于游遍天下之后……那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就交给那时候的自己考虑算了。
东瀛岛上的城市比较多——如果上千户人口有三米以上城墙的聚集地就能被叫做城市的话，的确很多——但有阴阳寮驻扎的大型城市较少。很多被叫做城市但在妖刀影响下胧月更愿意称之为村镇的地方都是只有几家神社在守护，碰上像之前妖兽潮之类的大事和小村子一样都得跑路。从阴阳寮接到的任务不需要再去同一个阴阳寮交接，只需要提供接受任务的凭据和完成任务的凭据即可，阴阳师们有可以即时进行简单通讯的工具。但不论怎么讲，交接赏金起码也得到一座有阴阳寮的大型城池才能做到。而符合要求的最近的城市……
“现在尽快赶路的话，今天中午还能吃到一顿热饭。啊，差点忘了……”
回身拿上这一支食人妖魔头领的武器骨刀跟它的两只尖耳，胧月的退治巫女在旁边的草地上蹭了蹭木屐底部粘上的血液脏污，面不改色地和妖刀一同离开了这处人间地狱般的林间空地。
就算身体变得年轻，变得不老不死，可她又不是真的二十几岁的初心巫女。斩杀妖魔乃至无可救药的强盗，这种活计干了三十多年，要说还会为这景象感到什么露于言表的恶心恐惧未免也太做作了。
干脆离开的她们没有发现，在她离开不久之后，那片林中空地中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妈的，老子招谁惹谁了，那两个小娘皮到底是什么来头……”
挥手把闻到血腥味凑过来的乌鸦捏碎，直接把血肉放进嘴里。浑身是血，穿着一身破烂乞丐装，相貌平平又带着些阴鹫的青年一边低声模糊地咒骂着什么人，一边以超过人类结构极限的张嘴幅度吞噬着这片修罗场上的血肉脏器。随着进食下的东西化作养分，他身上遍布的伤口也开始渐渐愈合。直到将这里清理干净，曾经看起来离鬼门关只差临门一脚的青年已经基本愈合好了伤势。只有流出来的和刚刚沾染到的血还黏在身上，让他看起来仿佛来自地狱。
“啧，还是饿。”
将一根鬼的大腿骨塞进外表看来绝对容不下那东西的嘴里，青年咂了咂嘴，一抹流到眼睛上的血液，站起身来。
离开了地脉虽然感觉空气很好闻世界很多彩，但就是这一点不好，获取食物太过麻烦。本来他在进化之中对能量的需求就比较大，还给两个雌性神明莫名其妙地找到家里暴揍一顿落一身伤，这点点低级魔物的尸体哪怕刚刚死去也没办法填饱他的肚子。面上是已经把伤治好了，可自家事自己清楚，这只不过是处理了一下外伤而已。内部的伤都还在发痛，更别说供给进化什么的了。
还是得自己找吃的啊。要去人类的城市里捕食吗？……不，老子在地底下吃点地脉高天原的那帮混球就派人要杀我了，现在进化还没完成伤还没好就去城市根本是在找死。而且人类这种东西，除了比较强的那些个体之外也完全没有吃头，没几两肉就剩个味道不错……当务之急还是要捕食养分比较高又不算很强的那些东西。人类的话，遇到小村子之类的抓十来个当下饭菜就好了。
打定主意，青年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准备离开，却又忽然一愣。
娘的，几百年没出窝，现在方向都不认得了。这是什么地方来着……
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周遭，伸出刚刚修复好的舌头探了探空气中的味道。尚且未成熟的大蛇一挑眉头，看向之前胧月巫女离开的方向。
差点给你糊弄过去了……这股甜美的味道，是刚刚化形成人的妖怪吗？不，好像也不对……
大蛇有些好奇地顺着气味走了过去。
他可以辨别无数种味道，判断猎物是人是妖是老是少，是健康还是病弱是强壮还是瘦小都只需要动动舌尖而已。但是刚刚杀了这些妖物的那个‘人’……这是什么东西？
有人的感觉也有妖的气味，但偏偏和半妖又不一样。没有那种双方气息自然切合的感觉，反而像是妖的部分强行侵占了人的部分一样……而且，前所未见的香甜，仿佛吃掉她就能直升大妖永生不灭似的。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