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十二）
樱雨是外来者吗？
从事实出发的话，是的。
她不知道上一代的器灵是不是叫樱雨，又或者自己这把名为樱雨的刀从前是不是有另一个器灵，但姑且就让樱雨这个名字只代指她吧——樱雨最开始“看到”的世界，并非是神州或是东瀛，而是不存于此世的某个地方，一片被红色血海包围着的孤岛般的大陆。
那里并没有所谓的文明，只有千奇百怪的生物与永无止境的杀戮。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掠夺，因为每一个生命都只有自己这一条贱命，仅仅靠着吃地上的红色泥土就可以存活。但似乎每一个原生在此的生物都有一种吞噬旁人的本能刻在机体之上，让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相互搏杀。
新生的刀灵对那些在她看来低效、低能的战斗毫无兴趣。有很多年，她都只是在自己刀身蕴藏的空间之中阅读着不知何人留下的各式书籍，任由体型可以把握她的一些生物拿着她把敌人砍成碎肉分而食之。直到最后一个吃完了所有“同族”最终获得了智能的生命终于承受不住孤寂，用这把助自己杀尽天下的妖刀自尽而死。
之后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妖灵悟通了自身绝大多数的能力，现身把脚下的这颗星辰连同着那血肉融成的红土大陆和从“红土”之中诞生的又一代杀戮生灵斩裂，随后将自己丢进了那一刀在星核处劈开的空间裂缝，自此流亡在了虚空无尽的混沌之中。直到某一天，奇异的熟悉感伴随着穿越世界在混沌中激起的波纹传到了妖刀的身上，让一直安静看书的她下意识地跟着那丝痕迹前行，最终掉落在了神州某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回头看了看不知为何仍旧停留在混沌中的那抹熟悉，妖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经不起那第一次在书本之外看到了绿色的诱惑，向着面前翠绿的河山迈出了自己的脚步……
那一年，夏桀身死，汤王立国，定号大商。
只是和大妖怪不一样，那时的刀灵只堪堪到了修真者的顶峰，大乘之境。方入此世，曾经斩裂星辰的战力便被压制得十不存一。妖刀不知道仙界之上有什么什么样的大能存在，但只是神州大地上几大门派的宗主长老也就足以震慑住她，让本来还因为初到这样五彩缤纷世界而稍有些兴奋的妖刀很快冷静了下来，恢复了那时淡然冷漠的性子，安安静静地一个人游历世界起来。
很多很多年，她都只是默默行走着。时而跋涉，时而阅读，不曾与谁结缘，也不曾留下多少羁绊。只有唯一一次心动，唯一一次追随，让她离开了神州大地，来到了这一处小岛，并最后……成为了她神社的守护灵。
在她自己的心中，自己的第一家乡就是神社在的那个小村，第二家乡是自己的随身空间。不存在第三个选项。
不过至少，她明白，除了自己一开始所在的那个世界和现在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无数的世界存在着。她能够穿越世界，那其他更强大的存在自然也同样可以。虽然异世界来客之前并没有遇上过，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很少见的存在吧。
看她以前用过玉简和人远程对话，我还以为电子通讯终端这种据说很常见的东西这边的高天原也是有的……
这样想着，少女稍稍顿了一会，看了看大妖怪手机上完全陌生的文字——命运肝癌指定、必蓝航线、非洲师、比利比利、哔咔哔○——心中忽然冒出了“这家伙不会是个异世界人吧”这样的想法。
于是很耿直地问出来了。
虽然作为一把武士刀，她的刀锋是弯的。但论做人的话，她的性子却是直的——嗯，说白点就是说话没遮没拦的。
反正这几个人实力也不怎么样，最强的那个还是个不到大乘期的，就算说错了话打个哈哈过去她们也拿我没辙不是？
这样想着，少女也就直白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并且有些意外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她们两个小丫头算是土生土长。不过，我的确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呢。”
轻笑着点了点头，大妖怪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看着樱雨，眼中满满的都是兴趣。
“不过，你应该不是我印象里那个时代的来人吧？来来，和我说说，你原本的世界是不是已经完全本机械占据，智脑控制了所有，生物只能苟延残喘？还是人类全部精神进入了虚拟网络，外界完全靠机械维持？或者——”
“停停停停停——什么啊乱七八糟的，科幻小说看多了吧。”
满脸黑线地打断了大妖怪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妖刀少女扯着嘴角有些无语地说道。
“我原本在的那个世界啥都没有，只有一群连疯子都算不上的没有理智的猴子。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恶心的一批所以已经被我砍了。”
“哎？”
微微一愣，大妖怪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砍了？你……”
在她的印象里，如果只是单纯无神秘或者型月那样单个平行世界神秘度的星球的话，自己打爆它应该是没什么难度的。但是一个刚刚升仙的小仙程度的刀灵……有这么强的话，地球是怎么活下来这么久的？
“你不信啊？”
冥华的意思都摆在脸上了，樱雨性子再直也不会看不出来。翻了个白眼，妖刀少女干脆放下了手里的托盘，拉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就和大妖怪聊了起来。
“哼，随你信不信，反正我说的是实话。不过……也只限在那个世界而已。这个宇宙总觉得对破坏力有什么特殊的压制力，现在的我虽然比以往强了不少，但感觉要做那种事情却变得困难了不少……你没有这种感觉吗？自己的实力在穿梭世界之后——哦对了，你没什么修为……”
“……？？”
冥华满怀疑惑地歪了歪头。
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评价我的人……嗯姆，还挺新鲜的？
忍不住扑哧一笑，大妖怪往旁边扯着嘴角一脸“你他妈在逗老娘”表情的小月投去一个搞怪的眼神，随后微笑着看向有点莫名其妙的妖刀小姐。
“嘛嘛，我倒是感觉还好啦。啊，说起来，还没和你介绍呢。这是红美月，我的徒弟。这是幽香，我的……嗯，女儿。”
“……”
看了一眼冥华怀中听着滤音结界过滤之后依旧清朗悠扬的笛音安稳睡去的小女孩，妖刀微微弯了弯嘴角，随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睁眼睛。
“啊。”
“嗯？怎么了吗？”
“呃……”
扯了扯嘴角，妖刀少女有些扭捏地挠了挠脸颊。
“那什么……风见，你之前说，能请我吃一次饭？”
“哎？啊，嗯姆，没错哦。”
“那……我不吃，稍微换一个人行不行？她肯定比我吃得少……”
“？”
眨眨眼，看了看面前脸色微红无意识揪着和服袖口的橙发少女，大妖怪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嗯，可以哦。”
“……感激不尽。”
妖刀少女微微躬了躬身，拿起托盘有些仓促地从包厢里离开了。
“这也是个老妈子？”
小月看着她匆匆离开，随后看向冥华说道。
“撒。”
摊摊手，冥华重新拿起筷子，就近揭开了一坛浓汤陶罐的封盖。霎时醇香扑鼻而来，引得大妖怪稍稍挑了挑眉头。
厨艺的加护让她即刻看清了这一道菜从选材到火候的一切工序。不得不承认，花之神说的没错，高天原的神明比起仙界来说或许并不很擅长开疆拓土掌控大权，但在享受方面却是绝不会逊色于人的。做菜的那位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厨神的师傅虽然硬功力还比不上她，但要是用这样静心烹制的菜肴来和大妖怪的家常菜对比的话也还是能达成一定压制的——这已经是世界上几乎所有凡人厨师都无力承担的评价了。
就和大妖怪要去搜集的那些有着“时间”、“王权”、“生命”这样法则之力的神力碎片一样，她当初所选择的这一项生活技能加护，其中也未尝没有“美食家”、“家政厨艺满分”这样的成分在里面……
代表着幻想的神明，或许在生命所能想象的范围之内能够算得上全能也说不定。
心中默默给这一道有些类似佛跳墙的菜肴点了个赞，大妖怪坏心眼地微微操控妖力，让原本因为温度而氤氲在坛罐之内的醇厚香气扩散开去。
“咦？”
“唔姆……啊呀？”
几乎同一时间，接收到香气的小月和幽香就以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做出了响应。
“好香啊喂……这东西，好像都比得过你了吧？”
“我要吃我要吃！”
“嘛，这是耗费更多时间做出来的精品菜肴，不要拿我的家常水平来比啊。我回头做更好吃的也行哟？”
轻笑着挥了挥手，大妖怪把幽香抱到了身旁的另一个椅子上，随给够不着的小女孩盛了满满的一碗。
“喂喂，我的呢？”
“幽香是够不到啊。你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自己盛吗？真是的……”
虽然这么说，冥华也还是接过了小月递来的饭碗。
“想想你当年要分开房间时候说的话啊，什么独立自主，自强不息……嗯？”
微微一愣，冥华止住了自己的絮叨，看向窗外。
好像有什么正直直地往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