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一番嘴皮子，终于赶走了赵兆。

茜色的黄昏之下，他垂着脑袋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寂落，这个笨蛋的脑子里恐怕在脑补什么八点黄金档苦情剧……啊呸，我跟他能有什么苦情？

这岔路距离我家也不远，我就这样独自推着轮椅回家，可接近自家院门时，却听到里边有人交谈的声音。

“今天真是麻烦烛先生了！”

院子里传来的是老爹…是常薇的声音，而她口中的烛先生，自然就是住在隔壁的烛北海大哥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作为邻居来说，这都是小事。”

烛大哥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儒雅随和。

好奇他们在做什么的我，悄眯眯地猫在大门边上，透过篱笆墙的缝隙暗中观察。

他们两就站在院子里的草皮上攀谈，脚下是一地的碎枝散叶。

烛大哥正戴着围裙，穿着黑色的胶鞋和园丁手套，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号的绿篱剪，就是那种手柄长到需要两手抓的大剪刀。

常薇则拿着扫把将那些散枝落叶堆到一起，准备收拾到垃圾袋里去。

原来如此，是烛大哥帮忙修葺了院子里的篱笆墙吗？

自从我腿骨折之后，院子的冬青和篱笆墙就一直没人修葺，这些植物看似静滞，其成长却比想象中要快，这段时间疏于打理，确实有些杂乱。

搞清了原委，我推着轮椅进了院门。

“小凯回来啦！”

院门到玄关的青石路比较颠簸，自己推比较吃力，看出了这一点，常薇将扫把靠在修葺过后的冬青树上，小跑着过来替我推轮椅。

烛大哥也招呼道：“有段时间没见了，少年你的腿还没好吗？”

虽然他脸上一贯挂着微笑，但今天笑的格外开朗，是因为老妈的关系吗？他不会见色起意了吧？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按照医生的说法，下周就能拆石膏了……哦，谢谢你帮忙打理院子！”

“哎呀，你们姐弟两太客气了，这种程度的事情不值一提。”

嗯？姐弟？我挑着眉头看向常薇。

她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种情况只能说姐弟了吧？就算我说是母子，烛先生也不相信呀？”

毕竟她现在是十七岁的少女之躯，即使把年龄往大了说，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二十岁的年轻妈妈，却有十七岁的儿子……真是各种意义上的不妙？

烛大哥摘下手套，解下围裙。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我忙道：“噢，烛大哥慢走，等我腿好了再来登门拜谢。”

虽说是客套话，但他还是噎了我一句。

“就在隔壁，你还要等腿好？”

常薇也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少年你…有空就多陪陪浅夏吧，她可是相当喜欢你，那孩子以后就交给你啦。”

这话说的，我怎么听着跟卖女儿似得？

但我还是接口道：“放心！只要她愿意来玩，我一定能挤出时间来！”

并非阿谀奉承，小浅夏那样天真无邪的幼女，又有谁不爱呢？

“那就好，我告辞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围裙之下穿着的，居然是看上去就很昂贵的黑色西装。

来隔壁邻居家剪个树枝而已，这个人为什么还要穿西装啦？难道说西装是黑道身份的象征，出门不穿西装就违反了黑道的原则之类的理由？

进屋，常薇在玄关帮忙收起轮椅，我拄着拐杖靠着墙壁看着她。

“老爹……”

习惯性地这么叫了，但她不喜欢这个称呼，因此被瞪了一下。

虽然哈莉露娅师傅说她并不是我老爹的人格，但她们毕竟是同一个人，若是让我用“薇姐”、“小薇”或者“薇酱”之类的称呼她，心理上还是难以接受。

“……不然叫妈妈吗？”

“这个可以有哦！”将折叠起来的轮椅往鞋柜边上一塞，常薇笑着说道：“小凯你尽管把我当成妈妈吧！即使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但你也是我的孩子，这一点不会变吧？”

这倒是没错，就算她不是老爹的人格，但身体还是老爹的身体，既然是有血缘的女性，叫一声妈妈也并无不妥。

只不过，我还是打算把我失踪的老娘给找回来的，就用“老妈”和“老娘”分别称呼吧……说真的，有两个妈就很奇怪了，巫晴岚在争一个后妈的位置，三人行全是我妈？

“……妈？”

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诶！”

“……妈妈！”

“嗯嗯！”

“老妈？”

“这个不行！我哪里老了！”

我还是有些不习惯，但常薇却很高兴的样子，明明之前还说什么，不想要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

“那老妈，我们晚饭吃什么？”

“我煮了白饭，小巫下班会带菜回来的，我在家忙了一天，哪里有时间弄晚饭啊……还是说，小凯你想吃妈妈做的晚饭？尝尝妈妈的味道？”

嗯？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不会做菜，老爹做的饭菜属于勉强能吃的水平，自然没给她留下什么厨艺。

不过家里里变干净了倒是真的，她在家的确没闲着，地板擦得像打过蜡一样，光可鉴人，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她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边上摊着很多程序语言的参考书。

没有记忆的她，想要接手老爹的工作并不顺利，就算有老爹的全部知识，但工作不仅仅是依靠知识，还要依靠经验的。

人格和便利贴的事情，我打算等巫晴岚来了再说明，因此我先回房见用书签分了身。

下楼，常薇看了我一眼，也不觉惊讶。

“我家小凯又变成女孩子了呀？”

“毕竟等腿骨折恢复之后，就不打算再分身了嘛，趁着能用就多用一会儿。”

预定月中拆石膏，而今天已经是8号了，也就是说，现实中的常灵梦存在的时间不足一周，这么一想，还觉得有些惋惜。

在我想着糟糕事情的时候，门铃响了。

是巫晴岚，穿着上班时的西装。

明明是我开的门，结果她却越过我，直接向常薇打招呼：“呀吼！小薇今天辛苦啦！我带来了大餐哦！”

她给我递来两个塑料袋，这应该就是我们的晚餐了，我拎到餐桌上一看，那个较大的袋子是六盒熟食，较重的塑料袋里……居然是啤酒，十二罐。

我皱着眉头问她：“你还想喝酒？”

“小凯不能喝嘛？”

“我不喜欢酒的味道。”

鸡尾酒除外，毕竟鸡尾酒兑了很多果汁和饮料，喝起来没多少酒味，还很甘甜。

“喝一点呗，酒都不能喝算什么男人？”

我寻思着，我俩现在也没一个是男人啊？

“我还算未成年人，你这样好吗？”

巫晴岚鼻子一翘，又开始吹牛了，她说：“小凯你不行，偷偷喝谁知道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喝白的了！”

常薇恰巧从厨房端着饭碗出来，听巫晴岚这么一说，警告道：“小巫，你别教她喝酒啊！”

“小薇你不懂，我也是为小凯好啊？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喝酒是不行的！”

“她现在是女的，我也是，你自己也是，所以不喝酒也没问题。”

缺乏女性自觉的巫晴岚噘着嘴，眼巴巴地看着常薇把啤酒袋子收了起来，嘴里还嘟哝：“哎呀，妈妈大人好严厉~”

“别贫了，你们快去洗手，然后来吃饭。”

洗完手围着餐桌坐下，巫晴岚刚扒拉两口饭，又忍不住找话题了。

“小薇你今天工作的时候，有想起什么嘛？”

常薇疲倦地叹气。

“完全没有，别说回忆了，我现在脑子还都是编程语言！果然这种苦命的社畜生活果然不适合我，之前的我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解释道：“与其说是他熬过来的，不如说是无奈的选择，几乎没有不接触女性的娱乐活动，所以只能不停地工作了……另外，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们，是关于妈·妈和老·爹之间的关系。”

恩，也该把事情告诉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