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个，我还是在意拯救世界的事情。”阿娅试图活动一下脖子，却发现金属环仍然死死扣着，“是和这东西有关吗？”

“这东西”自然是指身体里的乌拉尔提灯。

……

事实上，自从神话时代结束，魔界就一直有继承远古魔种血脉的族人在寻找它，只是乌拉尔提灯遗失的年代实在是太过久远，不论是主位面还是魔界、天界都毫无头绪。

分明是这样一件已经遗失了的封印器，却不知为何被家族获得。而不幸的是，这件珍贵的封印器也成了一切的开端。

哪怕是对于魔族来说，远古魔种的存在也并非是正常意义上的“同类”，而是被敬畏甚至恐惧的怪物，哪怕是在神话战争时代，让魔种进入战场的决断也是经过了长期的争议，在主战派占上风的情况下才达成的。

而在两界已经开始了和平接触的今天，这样一件象征着惨痛历史的封印器却成为了打破安宁的重锤。

消息在短时间内传播出去，在魔都心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而处于暴风眼的就是男人的家族。

是否解放封印器中的魔种？这么做固然能增强魔界的力量，但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也有可能灰飞烟灭，而另一方面，继承了魔种血脉的部分魔族也愈发咄咄逼人，扬言要抢夺封印器，解放经历了万年沉寂的先祖，重新燃起战火。

在那样高压的情况下，魔界内部的战争几乎是一触即发，每一次的协商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谁也说不好战争会在何时到来。

至于后果，不论是否会再次引发神话时代那样魔界与主位面的战争，至少魔界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和平铁定会毁于一旦。

而男人的家族虽然是魔界名列前茅的大家族，但在手握如此重要的封印器时同时面对来自主战派和主和派双方的压力时也颇感难受，而哪怕是家族内部也因为对封印器的处置陷入了争议。

“既然你们拿不定主意，这东西就交给我来保管吧，战争也好仇恨也罢，就由我来背负好了，那边自诩高贵的魔种啊，想要这东西的话就来找我吧。”

某个幽深的月夜，以魔界叛离者的身份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的男人凭着已经跨入圣阶的实力闯入保存封印器的家族禁地，将提灯夺到手后扬长离去，同时极其嚣张地发出了这样的宣告。

传言当时同样是拥有圣阶实力的家主也在当场，却并没有出手阻止，而仅仅是目送男人打倒守卫后消失在夜色中。

“老家伙，就当是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作为家族的一员最后尽一次责任吧，也算是守住这个世界……哈哈，还真不像是我会说的话。”

“这样吗？那就……拜托了。”

据说当时有过这样的对话，却终究没有得到考证。而事实是，男人的确抢到了提灯，成功以不属于主和或主战任何一方势力的身份成功搅局。

随后，主战派的魔种关闭两界通道对男人展开追杀，却始终是无果。一年后，迫于主位面及主和派的压力，通道重新开放。

……

“虽然不想吹嘘，但如果父亲没有去做这件事，战争真的会发生吧。远古魔种的力量，现在的话如果不是光明女神之类的神灵出手，几乎无人能敌。”卢修斯长叹一口气。

“单枪匹马啊……确实牛逼。”阿娅深以为然，“那之后呢？他现在……”

卢修斯苦涩地摇头：“自然是……不存在与此世了。虽然父亲是圣阶，但在继承了魔种血脉的家族中，比他更强的人也是存在的。那样的情况下逃亡一年时间，你觉得会很容易吗？”

“逃亡的一次战斗中，父亲被以魔种血脉为引发动的诅咒术击中，虽然还是成功逃离了，但那股力量却开始一刻不停地侵蚀他的身体和灵魂。”

摘下眼镜，用衣袖轻轻擦拭镜片，卢修斯低下了头，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坚持了十年，所以才那么急切地让我变强，强到能代替他守护封印器。”

“可惜，在父亲离开前……哪怕到现在，我仍然没能突破圣阶的界线，这点上也的确是羡慕蒂兰殿下。”卢修斯抬起头看了看蒂兰。

的确，圣阶的突破，世界法则的领悟并不是单靠力量强大就能做到，否则攻城级巨兽早就该人均圣阶统治世界了，神棍一点来说，这东西……真的很靠机缘的。

至于公主殿下，这种开挂和神明交易过的暂且不提。

“没有圣阶的实力，在面对魔种的追兵时几乎是不可能保住封印器的，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所以最后，我放弃了一个人去保护它。”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米尔特学院城的那个雨夜，卢修斯莫名有些感慨，自己当时的样子应该挺狼狈的吧？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瘦小身躯紧紧抱着古旧的提灯，头发在雨中粘成一撮一撮的，简直就是条小野狗嘛……

之后自己顺理成章地在米尔特修炼，变强，逐渐从哪个倔强的小孩变成现在这个独当一面的教导主任。

“这就是你几十年不回一次家的理由？”

“不……那个，之后我其实也有过去找母亲和绯琳，但是我回去以后房子都空了……嗯？绯、绯琳？！”

没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的卢修斯猛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回答的对象似乎并不是阿娅或者蒂兰，一转头发现一个有着淡粉色短发的少女正靠在门边冷漠地盯着自己。

什么时候？！

“席艾拉学院长叫我来的。”绯琳离开倚靠的门框，一步一步朝卢修斯走了过来，“还神秘兮兮地说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结果一来就听到你在这里陶醉地自说自话啊。”

“这……”卢修斯罕见地捉襟见肘起来，脑子里全都是席艾拉那家伙恶作剧成功后欠揍的笑容，那家伙！居然为了报复直接把自己给卖了！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回忆往事吗？

但在对上绯琳的双眼时，卢修斯准备脱口而出的辩解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你知不知道，你和臭老爹走了以后，妈妈有多难过？”

知道，失去亲人，原本视为唯一依靠的男人也莫名失踪，将一个当时还不会说话的婴儿抚养长大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妈妈每天晚上都在祈祷你们能平安回来，哪怕到最后虚弱到连坐起来都费劲也没有停止过……”绯琳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颤抖。

知道，不论是对我还是父亲，妈妈永远都挂着温和的笑容，哪怕是父亲……爸爸在魔界失踪的一年中，她也相信爸爸会回来见她。

“你知不知道，我只能看着妈妈病倒，看着妈妈渐渐消瘦却无能为力时有多希望你们能回来？就算救不了她，也能让她再看你们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知道，自始至终，那个曾经的少女从来不知道那个救了她，与她相爱的男人并非人类，她不了解男人所希望的，守护她和他所在的这个世界的愿望，仅仅是寄望能在弥留之际再见他一次。

当绯琳走到卢修斯面前时，少女胸前的衣襟已经被泪水打湿，分明已经不住地抽噎，却还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彻底哭出来。

“我……”卢修斯动了动嘴唇，最终只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少女一把拍开卢修斯试图拥抱她的手，昂起头恶狠狠地大声说，“我要那个家伙亲口对妈妈道歉啊！”

如遭重击般，卢修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肩膀也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什么守护世界，什么责任……妈妈只是想要再见你们一面，看到你们都平安无事啊……”

卢修斯默然，他忽然想起了不知在哪本书上看过还是什么地方听说过的一句话。

连身为人的情感都舍弃了，还扯什么英雄的责任？

那个男人，一开始也会无比赞同这句话吧？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成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那个守护世界的“英雄”呢？

英雄的责任来自何处？或许也不过是最初从某份感情中得到的小小触动吧？

但既然这样，情感又为什么会和责任冲突？想不明白啊……

不过至少现在，自己可以给出一个回应。

卢修斯再次张开双臂将绯琳拥入怀中，只是这一次绯琳却没有再推开了。

从这个自己未曾认同过的哥哥身上，似乎又找到了久违了的那份熟悉的温暖啊。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下，少女伏在兄长的胸前，失声痛哭。

……

“呃……话说，我们两个继续呆在这类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已经退到了实验室角落的公主殿下看了看正在宣泄情绪的绯琳，小声地在契约里说道。

“有点道理，撤……你妹啊！我还被锁着呢！你先把我放开咱们俩一块走啊！”

阿娅翻白眼，虽然很感人没错啦，但是自己这样一个局外人就躺在你们边上这种事情也太尴尬了吧！

“喂！大小姐！蒂兰！主人撒吗！master！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啊！诶诶说着你怎么就自己跑了！”

阿娅很绝望地看着自家主人蹭蹭蹭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