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一个有理想的女性。

在她很年轻的时候便已经是一个颇有名气的摄影师了，或者说，她就是一个天才。她曾因为出色的作品而被国外的大师邀请一起参加修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爱上了辗转于世界各地的生活。

我至今依旧不明白她是如何在摄影的光彩与瞬间中捕捉到那一瞬之美的，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天才，他们不需要过多的指导，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够将储存在身体里如同洪水一般汹涌的能力激发出来，然后成就出常人无法理解的高度。

所谓天才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

“我第一次接触摄影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我喜欢上了比自己高一个年级的学长，那位学长是摄影部的，他很帅，在摄影的时候也很有魅力，于是我便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前饮料的吸管微微搅动，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说着某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而非自己的往事。

“后来你就为了他开始学习摄影吗？”

这种和偶像剧一样的剧情都不需要我去思索就能够猜到后续的发展，而母亲则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呀。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女呢，哪里会想那么多，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之后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和那名学长见面。说巧也巧，那个时候摄影部也正好在招新人，招新人的条件是要上交一份自己的摄影作品，我为了能够进入摄影部便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台胶片相机，后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洗出了自己拍的作品。”

大概是回想到了有趣的画面，母亲的嘴角微微扬起。

我的脑海中开始出现母亲年轻时为了加入摄影部忙碌的照片。以她的性格推断，母亲那时一定也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她一定是那种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拼尽全力去努力的人。

“后来我就顺利进入了摄影部，也和那名学长在一起了，然后因为我的作品拍得越来越好，身边的人都开始在建议让我去考艺术学校，将我在摄影上的天赋充分发挥。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和你说过。”

没错，母亲的确和我说过她上了大学之后的事情。因为极具天赋，她得到了和艺术大师合作的机会，她用自己拍摄出来的作品获得了国外一个很有重量级的奖项，那在当时是十分轰动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热衷于前往世界各地不同的角落去寻梦了。

对了，忘了说，那位被我母亲暗恋的学长最后并没有和母亲分手，他们后面还是一直在一起，只是后来那位学长不再将精力放在摄影上，而是转而投向了金融行业。

没错，我母亲喜欢的那位学长就是我的父亲。

“你当初放弃棒球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吧？”

我点了点头。

“也是，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过问的话的确会给你造成一种我根本不担心你的感觉。”母亲说着说着居然不好意思地挠起了脑袋，那表情像极了雨心平时在对我恶作剧后的模样。

“不过我那个时候其实想的是，如果放弃棒球真的是你认真思索之后得出的结论，那我就不应该去干涉你的决定。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如果只是一昧地按照我们给出的轨迹前进的话，你是无法成长的。”

说的对，如果我一直按照父亲的轨迹一直前进的话是无法成长的，只是这成长的代价也太大了，大到让我难以承受。

“那雨心呢。”

我直视着她。

“那雨心所遭遇的也应该是她应得的，是她成长路上必须承受的过程吗？别开玩笑了，这种借口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吧，雨心当初要是没有在我的身旁，她的一生可能都完了。”

“.…..”

沉默了么。果然还是无法欺骗自己吧。

“雨心从小就患有自闭症，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

在我的记忆中，雨心就不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她常常一个人呆着，或者是躲在角落里不知道做着什么。我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她性格孤僻而已，直到后来我发现我的妹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你和爸爸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追求自己所谓的事业在不断地前进，在前进的过程中毫不犹豫地抛弃着自己认为不重要的包袱，而很不幸，我和雨心就是你们眼中的包袱。”

“.…..对不起。”

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我在听到母亲道歉的声音后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算了。我又不是特意来听你的道歉的。”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即使只是出于宣泄个人的情绪，但这次见面也至少发挥了它的效用。

“你接下来还是会走的吧？”

“嗯，我会走。但是我这次并不打算一个人走。”

母亲说着，眼神忽然认真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当我看到母亲认真的表情时心中竟生出了莫名的危机感。

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内心深处传来警告声。

“我想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小桐。”

母亲看着我，坚定的眼神让我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分析自己听到的话。

她说了什么？要带谁离开？

“.…..你在开玩笑，对吧？”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喜欢开玩笑的人，她偶尔也会对我做一些小恶作剧，为的只是单纯的找乐子，所以她刚才的话一定也是玩笑话吧。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窗外的行人依旧行色匆匆，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传来了各种声音，有汽车的轰鸣，还有店铺嘈杂的宣传声。

真是奇怪，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偏离到了其他的地方去呢……

……

黄昏的街道。

如同被施展了魔法一般地静止了的世界。

……

奇怪的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回过神，看到了母亲略显焦急的表情。

“你没事吧？为什么突然走神了？”

母亲着急的看着我，而我则是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异样的感觉如同昙花一现，当我再回味的时候却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大概是因为我最近学习太紧张的原因吧。没事。”

“真的没事吗？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头疼？”

母亲的关系让我有些愕然，但我还是摇了摇头。见到我的否定后，母亲才算是安下心来，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想带你离开这里，你有什么想法吗？”

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母亲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应。

“离开G市？”

“不是离开G市，是出国。”

“为什么？！”

我皱起了眉头。而母亲则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有这番反应，她并没有为我的质疑感到诧异，而是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你说过吧，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现在我要拾起自己的责任，难道你不能接受我的忏悔么？”

母亲边说边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说实话我本人其实是不太信任这种看起来就没有太多诚意的表情的，毕竟我从小就在母亲的整蛊里长大，她甚至会因为只是想看我苦恼的表情而特意做出一些诸如把我的玩具故意藏起来然后骗我说丢掉了的过分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接受。”我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小桐真是无情呢……”

“你的儿子就是这么一个薄情的家伙，如果有什么怨言的话就请好好反思你从小对我的教育吧。”

“……”

母亲露出了被打击的表情。

不过她很快便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国吗？”这次她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而且我在G市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更何况我还交了女朋友……”

哐当！

母亲的脑袋狠狠地砸到了桌子上，巨大的声响让周围的客人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呀？！”

“你你你你……你怎么就交女朋友了呢？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你们有没有采取安全措施……”

前几句话倒也还能理解，但是怎么后面几句话听着越来越离谱呢？

“你在胡说什么啊，她才16岁呢。”

“16！”母亲睁大了眼睛，紧接着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你小子有点本事啊……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出国吗？G市的事情我会协助你一起解决，你的小女朋友也可以让她暂时在国内等你一段时间，或者我可以带她一起出国……”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我出国啊？”

“因为我现在只有你了，如果我再失去你的话，我就真的连作为一个母亲的资格都没有了。”

母亲的声音忽然严肃了起来，我以为她还在和我开玩笑，但是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却看到了她认真的脸。

“小桐，我和你爸爸离婚了。”

“.…..”

脑袋又开始晕了起来，我皱起眉头，努力地让自己的意识回到现实。

“你在开玩笑的，对吧？”

我看着母亲，等待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