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我和雨心在堤坝上待了很久。久到当我们分离时彼此都没有回过神，当我们回过神时已经再次分离。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把雨心带走。”

我对着面前的老爸说道，我看着他身旁的轿车，雨心坐在里面。

“等你有那个本事再说吧。”

他冷眼看着我，语气依旧和过去一样高高在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态度和过去不一样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锐利了。

“你不相信我？”我质问老爸，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冷哼一声然后不再理睬，但他这次却认真地看着我。

他在考虑我的话吗？

“我相信你，但是你要拿出能够让我相信你的成绩来，明白吗？”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你爸爸就是这么一个人呢……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妈妈走到我的身边，轻声感叹道。

“你不也变了么？”

我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有些针锋相对地看着她。我不是在生气，我只是觉得她的话有失偏颇。

“说的也是呢。”妈妈并没有因为我的话生气，她十分淡然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想要和小时候一样摸我的头，可因为我们的身高相差太多，她只能踮起脚尖。

“一定要国外的医院才行吗？”

妈妈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看着远处暗淡下来的夜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什么呢？什么医院？”妈妈一脸茫然，但我知道这不过是她的伪装。

“你说谎的时候总是喜欢错开和别人的眼神，这一点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看向她，被戳穿谎言的妈妈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我，眼中尽是担忧。

不过也好，现在如果把话说开了的话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还能趁着自己意识清醒的时候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

“我去医院检查过了，那不是一般的病。”

我从口袋里拿出之前收起来的纸，这是一份病历报告。

在我第一次因为头疼而晕厥过去之前，我还不曾将这个小毛病当作一回事。在的印象中自己头晕是一种和感冒差不多正常的存在，我已经习惯了，可当我真的意识到这个现象远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时却为时已晚。

“医生说不是什么病，而是受伤之后的后遗症。我也仔细地想过了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受的伤，可惜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答案。”我微微一笑，像是在为自己粗糙的记忆感到不好意思。

可我知道我并不是在害羞。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妈妈罢了。

而且我其实已经找到了病痛的来源，在我的印象中头晕是从小学毕业之后开始的，在那之前我都没有出现过间歇性头晕甚至头疼的问题，这个后遗症完全是一个意外。

一个我从未在意过的意外。

【接住那个球！】

如今我还是能够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个炎热的下午，那场决定我是否能够进入老爸预定安排的初中的比赛里，我被对方打者打出的球砸到了脑袋。为了不让这件事拖累自己的比赛节奏，我并没有下场，而是继续在投手席上投完了所有的球。

“你之所以回国是为了要带我出国治疗吧？为了这件事还特意回来，真是麻烦你了……”

“你在说什么呢！”

妈妈打断了我的话，她一把抱住我，记忆中那温暖的，大大的怀抱，此时却变小了。我低下头看向妈妈，发现并不是这个怀抱变小了，而是我长大了。

“你不会有事的！妈妈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你出国就马上联系国外最好的医生……妈妈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这是唯一一次让妈妈觉得自己能够在国外有人脉真是一件好事的了……”

“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么？”

我微微扬起嘴角，说实话，现在的我并没有陷入绝境的实感，头依旧会疼，那个奇怪的梦还是会不经意地在夜晚进入我的脑海，可是我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就好像冥冥之中早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我们回家吧。”

妈妈抱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远处的夕阳，头疼忽然袭来，剧烈的疼痛就像是要将我与这个世界撕裂开，无论我如何抵抗都没有用。

在那之后，我又失去了意识。

……

【吴桐，今天的比赛很重要，你必须要拿出你最好的成绩。】

爸爸严肃地看着我，尽管在我的印象中，他就是这么一个严肃的人。但我也知道他的严肃是融于无形之中的，哪怕再严肃，爸爸也不会和我要求什么，因为他的要求在一开始就会让我去理解，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开口对我提出要求。

所以他这次的开口让我意识到了这场比赛的重要性。

【机会我已经给你争取到了，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就看你的能力了。如果比赛输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没有退路的比赛。冰冷到如同机械的发号施令。

我看着他，眼神也冰冷了下来。

我能够做到，我能够让他满意，我不会让他投入的资源白白浪费。

【我知道。】

就如同我简洁的回答一般，我用最直接的方式回应了爸爸的要求。

【好球！】

笔直飞入捕手手套的棒球再次投入好球区，随着裁判的宣判，又一名打者被我打下打者席。

【就是这种节奏……】

我压下自己的帽檐，猛烈刺眼的阳光炙烤这大地，无论是我还是面前的打者都在喘着粗气。

好热，流了好多汗……要好好地给手沾上干燥粉才行，不然手会打滑的……

手心沾着汗的话会让投手出现失误，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将棒球脱手……同样地，手心有汗同样也会让打者出现失误。

巧的是，身为投手的我和打者都出现了失误。

【糟了！】

在出球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的球脱手了。脱离轨迹的直球向下飞去，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还好，因为这只是我的第一球，如果第一球是坏球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那么接下来我就应该考虑下一球应该投什么球了。

然而就在我已经认为这一球完全脱离了好球带的时候，打者却忽然挥起了球棒。我清楚地看到他在挥棒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手心握住球棒的位置向后脱了一大截。

【嗙！】

突然甩出的球棒从地面扫过，将已经快要砸向地面的棒球击了出去。这种角度击出的球是不可能落入界内的——人工它没有飞向它不该飞的地方的话。

【砰！】

以不可思议角度击出的棒球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我的脑袋，而我也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半分钟后，我回过了神，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头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回过神来的我摸了摸脑袋，发现连血都没有流。

【我还可以继续投。】

觉得自己没有事的我坚持继续投完接下来的比赛，我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我能够继续把比赛投完，我的评价也会随之上升。

于是我继续拿起了棒球。只是在我低下头拿起棒球的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了晕眩感，但晕眩感只是昙花一现，连我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晕眩感便消失了。

投球。

我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个想法……

…….

“.…..”

投球。

我握了握手，发现手里软软的，那是妈妈的手。

此时的我坐在车里，妈妈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小桐？”

没有询问我的情况，也没有抱怨什么，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我，见到我醒来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困死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我笑了笑，并没有将自己做的梦说出来。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为了见雨心，你昨天晚上肯定也一宿没有睡吧？”

尽管很清楚我刚才并不是因为犯困才晕过去的，但妈妈还是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半年多以前，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准确的说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想把自己去寻找飒飒的事情告诉妈妈。

“那里有一片很大的森林。我那时在森林里迷路了，后来不小心摔伤了。在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巨鹿，山下认识的老爷爷告诉我，那是山神。妈，你相信有山神的存在嘛？”

我侧过头看向妈妈，她点了点头。

“我相信。我愿意相信一切美好的东西。”

听到她的回答后，我有些失望。我原本以为她会将自己走南闯北的经历告诉我，然后在说完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自信地告诉我：“瞧，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就是存在着这么多人类无法解释的事情。”

“相信一切美好的东西么……说的也是呢。”

我笑了笑，然后闭上眼。

在我闭上眼后，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只巨鹿的样子。

它踏着泉水，慢慢地向我走来。

【你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