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线

B00.

音乐震天响，游有些受不了这个气氛。

环顾，黑压压的人群，台上穿着靓丽的女孩正在唱歌，各种灯闪来闪去，效果不错，可惜学校的音响设备实在太渣，伴奏快要掩盖歌声了。

摇摇头，游站起身，离开座位，选了一个最偏僻最冷清的出口，关上门。

仅仅是一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门内隐约传来鼓掌声，大概是一曲终了。

有点想看看下一个节目呢，不过已经出来了，懒得再回去了。游哼着女孩刚刚唱的歌，走下台阶。

这个出口位于体育馆看台侧面的最顶层，被层层树枝遮蔽，台阶又长又陡，得花不少功夫才能爬完，连清洁工都不愿意打扫这里，地下堆满了落叶，踩上去有轻微的“嘎吱”声。

迈出最后一节台阶，游重又回到了操场。很好，视野宽阔，从这里他可以看见操场上的所有人。那是辛苦的高二，没有元旦晚会的他们只能在操场上挥洒汗水以宣泄内心的不满，不过看着他们奔跑的身姿，倒也不像是挣扎在题海和考试的高中生。“青春”二字仍有存在的意义。

“真好啊。”有人比他先说了出来。

朝左侧看去，盛装的女孩坐在草坪的长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

缀着毛绒球的小靴子，白色的过膝袜，膝盖的地方有可爱的猫咪图案，蓬松的裙子色彩斑斓，蛮长的黑发很用心地束成精致的公主头，扎着彩色的发带。

怎么说，就是“很顺眼”的女孩子。

当然，游是不认识的。高二还是高一？哪个班？成绩如何？他当然不会问出这种无聊的问题。只是惊异在所有的人都享受于晚会的时刻竟会有人和他一样溜出来，和他一样选在这种安静的地方，和他一样单独呆着，和他一样……神经。

游不是那种禁欲性男生，遇到好看的女生难免多看两眼，于是他就那么看着她，双手环抱，饶有兴趣。

大概是注意到游的目光，女孩转头看了一眼。

就平时来说，为了避免被误会，游一定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开，但今天可是最后一天哦，一年的最后一天哦。不想就那么一个人呆着。

所以游走过去，抽出纸巾，擦了擦长椅的另一侧，稳稳坐下。

女孩也没什么反应，低下头，翻着书。虽然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过他猜女孩一定是在观察自己。

有人和我一样在所有人享受晚会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有人和我一样选在这种安静的地方，有人和我一样独自呆着，有人和我一样……神经。

大概是这样想的吧。

约莫五分钟，还是他先开了口，“你也有这个闲情逸致啊。”

“你还不是一样。”

“真快啊，一年又过去了。”

“是呢。”

……

没什么话可聊，游双手抱着头，靠在椅背上看那帮人踢球。女孩沉默地翻着书，偶尔也抬抬头，看看他们，又看看他，笑笑。

时间就这么流逝，天色渐晚，路灯亮了起来，踢球的人已经换了一拨。体育馆里还在闹着，灯光从玻璃中透出来，绮丽绚烂。

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微微靠在游的肩上，游笑笑，仰头看天。

也能看到一两颗星星呢。

最后女孩睡醒过来，站起身，拍了两下裙子，“谢谢，再见。”

然后她小跑进体育馆，原来是表演人员啊，那大概是有她的节目了。

游也起身，慢悠悠的原路返回。音乐声响起，不过这次没那么嘈杂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

真好啊。

B01.

又要上课了啊，游心里很是不情愿，连声抱怨。

这是属于他的，高中一年级的，元旦假期后的星期一。

和很多学生一样，昨晚熬夜才赶完作业，游睡眼惺忪，他的成绩很好，不过拖延症和成绩好不好也没什么必然的关系，习惯使然，没有办法。

“弄完就来楼下吧，今天我送你。”老爸难得起一次早，因为工作原因，他老人家经常是全国范围内的出差，不在家的时间远比在家的时间要长。

“嗯，马上马上。”游答应着，其实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坐在餐桌上，啃着面包，呆滞回答。

星期一综合症，让游根本没把元旦晚会的经历当回事。

他之前的人生，就像面前的这杯牛奶，一丝波澜都没有。

一饮而尽，游擦擦嘴，背上书包。

出发吧。

迷迷糊糊坐上老爸的车，下车，过程仿佛在一瞬间完成。

走进校园，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世界逐渐填充进色彩，声音也开始清晰，手脚慢慢暖和，人果然是群居动物，原本还迷糊的游被这股来自群体的风吹醒。

“原来，我都到学校了啊。”游轻声道。

眼前飘过的身影，游稍微愣了一下。

这好像是元旦晚会那天遇到的女孩……要不要打个招呼？

从何而来的胆量？游不得而知。

如此的意义？意义不明。

是眼熟吗？是感到了命运的感召吗？是世界线发生了变动吗？

他的人生，会因为这句话而截然不同。

“嘿，那个，同学？”

女孩注意到身后的喊声，回头，看到了他。

应该是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女孩的表情微妙，她停下脚步。

“你好。”标准的普通话，脆脆的声音，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那个……叫我游就好了，你……”

“我叫夕。”

“夕……晚会的节目很好看。”

“谢谢。”妹子心情似乎不错，和游聊起来。

记得那天回到看台，大概又过了两个节目，游在台上看到了夕的身影。

果然同样是唱歌，演唱者对于演出效果的影响还真不小，如今在游的脑海中元旦晚会只剩下她的歌声。

游望着女孩的侧脸，那是能让人放弃欲念，静下心来好好欣赏，然后感叹真漂亮的美好容貌。

她叫夕，是么。

游开始庆幸自己的莽撞，他一直有点喜欢多管闲事，这个毛病遗传于老妈，当然也自然而然被代入了游的人际交往中。

交换了联系方式，游曾经苦恼过如何才能自然地要到女生的微信这样的问题，在纸上认真列下可行的方式，然后逐条在脑中预演。

现在看来，只要能越过第一道坎，话题一旦开启，联系方式就成了水到渠成，根本不成什么问题。

“你是转学生啊。”游有点惊讶。

“嗯，不过才转来不久，一切都不熟悉，麻烦倒是有不少呢。”夕笑笑。

礼貌的笑容，在不说话的时候报以微笑，这是说话待人的艺术。

“我就在这一层，再见。”

夕和游并不在同一个班，有点遗憾，游点点头，看着夕转角走进她的班级。

转学生么，发个信息，问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好了。游摸出了手机，给刚刚加上的联系人发了一条短信。

夕的头像是个卡通的女孩，游点开看，觉得还没有她本人好看。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就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感觉有点耍帅啊……游发完信息，才感觉自己刚才措辞的冒失。

毕竟是好看的妹子，是个男生就没法放着不管吧，游解释给自己听，不过心虚难免，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心跳加快也可以理解。

摇摇头，这事放到一边，游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觉得夕会因为他的一条信息就脸红心跳，顺手之举，他期待和夕更多的故事，但不是渴求。

游看看手机，要是故事不止于此，不是也挺好的吗。

……

星期一上午的课程似乎是最催眠的，英语语文政治……总之是那种听着想睡觉的课。

但游自有能保持清醒的方法——胡思乱想。

他的爱好不少，做饭家务番剧游戏，还有闲暇时间打开文档来写写小说。

胡思乱想，就被游美名其曰为“思维训练”。

很可惜，他的诸多爱好并不太适合用来展示，比起在同学们面前大放光彩的运动或者乐器，他的擅长，和他在班里中规中矩的受欢迎程度相当。

脑中开始回忆起元旦放假时的场景，到爷爷家吃饭，出门游玩，在家补番打游戏，昨晚的赶作业……

好像漏掉了什么，苦思冥想，终于想了起来。

那啥，昨天老爸突然发神经，神秘兮兮地溜进自己的房间，明明平时都会先敲门的。

老爸关上门，问了他个奇怪的问题。

“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吧？”

“？？？”

“字面意思，有没有女朋友？”

“……啥意思？您怀疑我谈恋爱？还是说您突然开明起来，鼓励我去找女朋友？”游放下手中的作业，看着笑得很可疑的老爸。

“那怎么可能，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听到没有？”

老爸的表情很严肃，但游知道那是装的，他忍不住反驳。

“我记得您和老妈就是高中时的恋人吧？”

“那个，咱们回到刚才的话题——”

“然后爷爷不允许你们俩在一起，您就碍于面子，十几年都不愿意回老家？”

“那啥，你好好写作业，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逃似的，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溜出了游的房间。

这是老爸的弱点，游知道，才这么说的。

游很生气。

昨天晚上他并没有吃到老爸承诺的好吃的，这人下午出门后一直到凌晨才回来。

想想看，怪不得老爸今早会主动提出送他上学，这种补偿方式，自己居然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仅如此，游苦思冥想，还是想不出老爸那些问题的含义。

算了算了，这种事自己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的，没准只是听从老妈的安排来探探他的口风而已，家长总是喜欢东问西问，作为孩子应该理解他们才是。

台上的英语老师激情澎湃，生动细致地讲解着已经重复了很多遍的知识点……游感觉再靠近一些口水都要喷到他的脸上了。

不过老师是很好的老师没错，深入浅出，浅显易懂，即使是游这种英语全靠感觉而不依赖知识的人也能听明白。

简单介绍一下游就读的学校，天雪市第六中学，重点中学，师资卓越，生源优质，除了另类的管理风格总是被喜欢严格的家长诟病以外，总的来说，是所不错的学校。

至少这里的情侣有大概率会考上同一所重点大学，这种和传统观念悖逆的矛盾久而久之反而成了他们学校的卖点，恋爱不仅不会影响学习，还能一起圆梦未来，难道不是很棒吗？

“明天测验，希望大家好好准备，这节课就这样。”随着下课铃的响起，老师盖上白板笔的盖子，拿着书，走出教室。

终于下课了，游长舒一口气，准备去吃午饭。

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摆摆手，示意同桌不用等自己了，游摸出手机，新的信息。

“虽然来学校一周了，但我对学校周围还一点都不熟，能带我去学校周边转转吗？学校的食堂实在是太难吃了……”

夕发来的。

学校周围吗，他倒是蛮熟的，毕竟中午不回家就在学校外瞎逛。游看着信息，找不到拒绝夕的理由。

不过，她还真的愿意给自己回消息啊，还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游没想到和夕的故事还能继续。

“行啊，学校北门外，我等你。”他这么回了一条信息。

走出教室，正午十二时的阳光，温柔就如晚上的被窝，就算是在一月的冬天，还是会让人感到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