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9.

家，什么是家？

呐，你知道什么是家吗？

爱躺在天台上，伸出手，问着看不清的夜空。

……

“今天你不用来办公室了，”下了课，岚特意跑过来和游说：“我让爱也不用来了，你就去帮她吧。”

“那你呢？”

“我把事情弄完就过去，放心。”岚笑笑：“运动会挺多事的，你知道。”

“嗯。”

周五，转眼就到了周五，到了爱和他们见面的日子。

今天一天也没看见爱……游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心。

出校门，游摸出手机给爱打电话。

“你在哪？”

“还在学校。”

“要我等你吗？”

“不用，老师等会还要来布置作业，我先挂了吧。”

“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不……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你能直接去酒店吗？”

“……行，不过你别迟到了啊，八点，记得吧。”

“知道。”

挂断电话，游感到有些沉重。

要见面的人是血亲，但却要在酒店郑重其事般，用上看起来很正式的礼仪。

想来爱心里也是百味杂陈吧，自己一个外人都能想到这些，她体味到的必然是更酸苦的味道。

游站在酒店门口，翻着手机，看着车来车往，各种自己认识不认识的车标划过一道道的辙子。

是的，今天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整片天空裹挟了一层灰色。

雨夜，过一会就应该这么形容了吧。

七点五十，游终于看见车子上下来熟悉的人影。

摁灭手机，游接过爱手上的伞：“挺准时的。”

“走吧。”

走在爱的身边，和平时不一样，迁就着雪活泼的步伐，自己稍微跟在后面一点的位置会比较好，不过今天自己身旁是爱，这样多少能给她一点支撑。

“对了，还有个问题。”爱突然停下来：“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游被这个轻松许多的问题逗笑了：“就学长吧，你不是最喜欢这么喊吗。”

当然，游不知道其实这一刻才是对以后影响最大的瞬间。

穿着好看衣服的小姐姐给我们拉开门，房间里的明亮灯火洒满了我们一身。

“爱……”年轻的女人站起身，看到爱的样子，让游没有什么犹豫就相信了她的身份。

“……妈妈。”迟疑了很久，爱还是喊了出来。

母子团聚的时刻，但是没有喜悦，没有笑容，也没有激动人心的拥抱。

爱只是站在那里，并不准备上前，和自己的妈妈哪怕只是握一下手。

“爱，妈妈真的……你愿意跟我们回去吗？”

自己就这样被无视了？游咳了两声，把爱拉到自己身边。

“这位是——”

“我是爱的学长，今天陪她来见您，”游露出那种在老师和家长面前相当好用的表情，微笑大方，甚至还有点小帅，“您丈夫呢，我好像没有看到……”

“啊，他叔叔在车上，就不进来了……你是高二的学生？”

“算是吧，您不要纠结这个问题，您今天大老远来也不是只想见爱一面对不对？”

老实说游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说是不尊重也没什么问题。

嘛，她要是有什么怒火朝自己发就可以了，爱少说话，少参与，这样最保险。

“……你喜欢他？”不是对着游说的，爱的母亲终究还是大一辈的人，自己的小把戏看起来没起什么用。

“为什么这么说？”爱的半个身子都在游的背后，怯生生的，好像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妈妈，而是别的什么陌生人一般。

“你从来没有这么听话地站在一个男生的背后……更别说是拉着他的衣服。”

“……”

“如果你是因为喜欢他不愿意回去，妈妈答应你，你可以和这个男生一起回来，一切的费用和手续都不用你们操心，当然要是他愿意等你的话，你们毕了业立刻结婚也没问题——”

“不，您误会了什么。”游打断了爱母亲的话，看起来很诱人的条件什么的，“爱能站在我身后，只是因为她害怕，您知道她害怕什么的。”

太滑稽了，那个男人居然没有胆子面对自己的女儿，也许正在听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也会害怕吗，也会有哪怕一丝的罪恶感吗？

那就不要躲躲藏藏的，站在这里哪怕是忏悔一句啊。

“爱，你把事情都和他说了吗？”

“是。”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爱的母亲看了一眼爱。

那是一种眼神，一种让你觉得你做错了的眼神，游感受到了爱被这样眼神刺到的颤抖。

做错，究竟是谁做错了？分明你是她的妈妈，为什么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虽然只是生活在一般家庭，但游也有着自己的“守则”。

这是从很小很小时他便接受的教育，爱护，尊重，自持，这些让他平时看起来有些烂好人的品质，早就已经融在了骨子里。

他没有经历过什么，所以不冷静，不了解所有，所以不明白，难以接受这些，所以感到愤怒。

“怎么了，家丑不可外扬吗？还是说因为别的人知道这些事，会让您心中的愧疚加重呢？”

爱的母亲终于意识到她如果今天想带走爱，面前的这个麻烦鬼是必须要解决的。

“听起来似乎你已经对我们家的事很了解了，是想做什么吗？”

“是啊，爱今天肯过来见您也是因为这个，可惜您对自己的孩子还是了解甚少，”游笑：“相比今天爱不和您回去，对她的经济制裁很快就会到来吧。”

“……”

“您吃定了爱是个任性孤僻的女生，没有能力和你们这些大人对抗，所以才会这么自信过来吧，以至于您的丈夫都没有亲自出面。”

爱母亲的沉默让游感到了一种无力感，不管他用怎样的方法，爱的母亲似乎都没有要道歉和后悔的意思。

可是身边的爱，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啊。

如果不能让做错了事的人忏悔，又怎么能让爱走出来呢？

也许，也许，用另一种方法……

“过去的事总要想个办法解决……让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漂泊，这总不是办法。”

“我想听到，所谓过去的事是什么。”

“游……”爱拉住他的衣袖：“不用这样……”

“那是我的错，因为我，她叔叔才会……”

“才会对自己的女儿动起念头，是吗？”

“……”沉默。

让爱想起起那段痛苦的回忆，游不愿意，但是没办法，这是唯一的机会，能让爱从过去走出来的机会。

“你的纵容，你的不作为，你的欲望，让自己的亲女儿收到伤害，是吗？”

“……”还是沉默。

“说着好听的话，你似乎还以‘母亲’自居，你有什么资格，我问你？”

“……”

“这是犯罪，是什么罪我们都知道的！你不为所动，放任女儿孤身一人呆在另一个城市，只是为了维持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你到底在想什么？”

“……”

“我不敢相信，真的会有这种事发生，但它就这么发生了，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惊喜！”

“……”

“两年过去了，再腆着脸过来想带爱回家，回家？那里是家吗？是想把爱重新推进那个地狱吗？”

“啪。”清脆的掌声，不过不是爱的母亲打的，表情扭曲的爱捂着发红的手掌，身体都在发抖。

游感到一阵一阵的痛意，火辣辣的，脸应该是肿起来了。

不过还好，爱应该还是留了点力气，得亏自己说得这么过分她还能控制着力度，要不然自己现在没准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得清……

爱的母亲看呆了，不知道为什么爱突然揍了处于同一阵营的他。

嘛，谁都不愿意这么被揭伤疤吧，再说爱还是很爱着自己的妈妈的，自己这些话可都是不带脏字的骂人啊，爱生气也是必然。

游从刚才就不再关心爱的母亲，他只是观察着爱的反应，他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说给爱听的。

“为什么，不是说好只是来……”爱低着头，刘海垂下来，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

“你不是一直都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吗？可今天你好像意外地沉默。”效果快达到了，游还在引导。

“我……”

“连你妈妈都没有反驳，可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

“因为你没法和过去告别，对么，你还是爱着那个家，虽然它现在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游捂着肿的严重的脸：“所以当有人伤害到那个家的成员时，你才会那么生气，是吧。”

“……”

游面向爱的母亲：“您都看见了，爱一直希望的，您现在还给不了。”

“所以我没法将她还给您。”

“你——”

“爱今天来的目的，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游推推爱的后背：“不用我帮你说了吧。”

爱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我想独立。”

“独立？”

“不靠着你们的经济支持，我一个人也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很笃定的，爱说道。

“怎么可能，你还只是个孩子——”

“不，只需要一点点的帮助，独立什么，还是可能的。”游微笑。

终于到了可以逆转局势的时刻了，他准备了好久呢，当然要搞得隆重一些。

拨通了电话，简短地说了两句，爱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我说过，我会帮你，肯定就不会只是这种程度的帮忙。”

几分钟后，门开了，游很熟悉的几个人走了进来。

“岚会长，夕学姐，还有学长的女朋友……”

“首先是房屋，我用游的名义购下了你市中心的那套住房，在阿姨的陪伴下。”雪很开心的样子：“76.5平方米，497万人民币，对吧。”

“你是那个买房子的人……”

“对呀，不过之前和你谈的都是律师喽。”雪的财力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所以你也不用搬出去了，每年交给游一点房租就可以了，我想想多少呢，一年凑个两千块就好啦，不过水电我们就不管了。”

一年两千块，一个月两百块都不到，雪其实本来想是直接不要钱的，反正她也不缺这点……不过白送和施舍又有什么两样呢？所以收一点买零食的钱也好，让爱别有心理压力就行。

接着是夕：“爸爸的公司正好在招人，如果你想找个工作的话，直接去他们公司就行，我帮你打好招呼了。”说完看了一眼游。

这算是走后门了吧，不过没关系，游都打听过了，即使是爱也能胜任的工作，不影响平时的上课，没准还能学到些什么。

不过这可是自己用两个月放学后陪夕逛吃逛喝才换来的……雪差点没把他打死。

最后是岚：“我觉得你需要一个人教你一些生活的技巧和常识……所以你可以来我家住几周，洗衣做饭收拾房间，这些你不是很擅长吧。”

游看着有点呆住的爱，凑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只和他们说了你可能需要的帮助，那些事我一句都没说，你放心吧。”

也幸好是这几个人，才能在游只提供这么匮乏信息的前提下答应帮忙，买房子找工作熟悉生活，这些让他一个人来忙活可不太现实。

就这样，爱将那张将近五百万存款的卡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她还喊着“妈妈”的女人，轻声说道。

“学长，我们走吧。”

雨停了，也不需要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