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1.
游坐在病床边，黑暗中，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月光透过窗帘洒在被单上，游也因为这微弱的光看清了女人的面容。
很美，一种照片般定格的美好，明明应该有四十岁左右，游却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少女。
如果她能睁开眼睛，那该是怎样唯美浪漫的一幕？
可床上的女人紧闭着双眼，用以辅助呼吸的面罩遮住了她的口鼻，整个房间弥漫着“滴滴”的枯燥声音，这是属于现代医学的力量，还有冷漠。
挪了挪椅子，游将放在床边桌子上的袋子提过来，还是热乎的，小票单子粘在袋子的内侧，游点亮手机，屏幕的光幽幽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一直以来，她都做着这样看上去徒劳无功的努力吗？
问过了坐诊的医生，他们无能为力。
因为死亡并不是一种病。
“大约是一年前吧，她被送过来，坠楼导致的脊髓损伤，做了核磁之后大家都觉得没希望了。”从抽屉里摸出病例卷宗，坐诊的医生唏嘘。
“那撑到现在……”游看着那些专业的数据单，他看不懂，但有多严重，他猜得到。
“嗯，是她女儿，怎么都不愿意放弃，还说自己能帮家里承担一些治疗和生命维持的费用，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小清赚钱的目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那她父亲呢？按理说爱人受伤身为丈夫不是应该经常陪在身边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传言，说是坠楼其实不是意外，至于具体怎样，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妄加猜测。”
“这一年，都是她在负担这一切？”
“嗯，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钱，不过既然费用跟得上，我们也就顺遂她的心愿，其实到这个阶段能选择继续治疗的家属已经很少了。”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啊，也就是心里的一个念想，恢复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游猜到了残酷的结果，只是这结果，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不都快一年过去了吗？以这个状态下去，说不定——”
“没用的，人的各项功能维持是没法永远保持一个状态，这叫生命的流逝，”医生摇摇头，“更不要说是她这种只能靠呼吸机来维持的植物人。”
“那……”
“最多一个月，这是我们能从死神手上抢到了，最长的时间了。”
游将装着晚餐的袋子放回去，只是拿走了粘在袋子上的小票单子。
他需要能让餐厅店主相信他的东西。
“这是一点小意思，”游将鼓囊囊的信封递过去，“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她出了什么状况，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医生心领神会，他倒是不担心游是什么坏人，想对还有一个月生命不到的人不利，那也费不着用这么和颜悦色的手段。
“她的女儿时常有来……你们是一对儿吗？”
游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在外人看来会是这样。
“嗯，对，我在追她。”
笑了笑，也是，不是相爱之人，又有谁愿意帮助素不相识呢？
走出医院，游捏了捏拳头。
为什么，你不愿意让别人来帮你呢？
一句话都不说，你的身上究竟还发生过什么？
……
晚上十一时，天雪市十中校门口。
“嘿！雪！在这儿！”咲拼命蹦跶，因为在一堆家长之中她要是不拼命蹦跶就会被身高淹没，一米四几的咲必须站在台阶上才能和大多数人保持一个高度。
“今天是周五，麻烦小咲了。”雪背着书包，走到咲所站的位置，“你手里拿的，是换洗衣服吗？”
“嗯，还有作业，周末两天才是，麻烦雪姐姐了。”
冲着雪笑，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只是偶尔才会掐架，不过也是些不打紧的小事。
“我现在只想睡觉……走回家已经是体能的极限了。”雪往前慢慢走着，“老师周末就像不要命一样布置作业，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写完。”
“高三真是辛苦啊。”咲感叹，“我们老师还算仁慈，不过每科一张卷子好像也不少了。”
“呼，毕竟学校不一样，你们学校连晚自习都没有，你应该庆幸的。”雪捏了捏咲的鼻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来刺激我。”
“嘿嘿，哥哥不是说了吗，要激发出雪姐姐的斗志，还有为高考奋斗刻苦一年的决心什么的。”
“就知道听你哥哥的话，你哥哥可是我男朋友，作为你的嫂子，你不应该更偏心我吗？”雪顺手反击，她知道咲对游有好感，不然也不会吵着闹着周末要来家里过了。
用这一点来回怼咲，咲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神气起来的。
“说起来，我刚才在外面等的时候，听见有家长说前两天有人开跑车来接晚自习放学的学生，两个人看上去还是情侣哦。”
雪装傻，“是吗？那是挺吸引人注目的，也不知道是哪对情侣这么大胆。”
咲锐利的眼光看穿正在偷着乐的雪，“那么大胆的情侣，我倒是认识一对。”
“没有，真的没有。”
“可有人拍了视频，身影看上去很眼熟呀。”
“真的不是我。”
“再装？再装？我都问过哥哥了，他自己都承认了。”
“嘛……那个……”
虽然那天两个人最后是走着回的家，不过跑车还是拉风的，而喜欢看热闹的人们也并不在意这车是买的还是租的。
雪想起第二天到校全班人看她的眼神，男生充满了敬畏，“这家伙的男朋友不会是哪儿的富二代吧”，女生充满了羡慕，“从哪儿找到的优质资源？明明只是普通的女生。”
当然，雪不是普通的女生，游也不是什么富二代，他们只是机缘巧合凑在一起，彼此离不开对方而已。
“好啊，趁我不在秀恩爱的死鬼情侣，看我今天就要夺回哥哥，替天行道！”
两个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追逐打闹，声音被风拖得很长很长。
每个被声音吸引而打开窗户寻找的人，都回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那被考卷分数和女生姣好脸庞填满的青春。
……
天雨市一中，学生会室。
“我说，你今晚真就准备在这儿通宵啊？”墨看着正在苦思冥想的茉，无奈。
“你困了就回去呗，我又没求着你在这。”茉头都不抬，说实话要是墨能快点回去她倒是更开心。
“大半夜的，放你一个女生在这，你觉得我能放心？”墨翻白眼，“要不你跟我回去吧，和叔叔阿姨打个电话的事。”
今天，茉的爸爸妈妈跑去国外旅游了，美其名曰“补上当年不完美的蜜月”，把茉一个人留在市里。
问题是傍晚忙完学生会事情的茉才发现，她没带钥匙。
请个开锁师傅的事，不过茉不想在大晚上让陌生人跟着自己进家门，所以干脆就留在学生会室了。
设施齐全，这是学生会室的好处，当初置办就考虑到了成员会在学校留宿的需求，不仅有毯子被子，就连冰箱和电磁炉都一应俱全，在这儿待一晚没什么问题。
墨很不能理解，茉完全可以跟着他去他家里住一晚，双方父母都认识，打个招呼就好，不是比在空无一人的学校要好得多。
“你想什么呢？跑去你家里住会被误会的吧。”
明白了，饶了半天，根源原来出在这儿，墨叹了口气。
“那个雪，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你以为我现在在做什么？”茉将手机翻给墨看，“回消息，看到了吗？”
看着茉的开心劲，墨将想问的话咽回了肚子。
“那个雪，人家的男朋友不介意吗？”类似这样的问题。
上次跟着茉跑去天雪市看了看，确实，雪是能让墨认可的优秀女生，长相端庄性格温和，没有不良嗜好，而且言语也很得体，对他这个陌生人也很客气。
怪不得茉会那么推崇雪，连他一个男生都看出茉的感情并非是纯粹的朋友间的喜爱，而是更深的……
这才是让墨担心的，雪是有男朋友的，而茉喜欢雪……这是无法调解的矛盾。
总要有人做出退让，从目前情况来看茉被迫放弃雪的可能性更大，应该说是必然，而等到这一天到来，茉会有多难过？
“行吧，陪着你，谁让我就是冤大头，和你一个名字呢。”
点了外卖，墨撕开锡纸，冒着热气的烧烤散发诱人的香味。
“吃点？”
“那么油，我不要。”
“别揣着了，阿姨和我说过，你在家每天要喝两杯奶茶，还怕胖？”
妈妈怎么什么都和他说，茉小声抱怨。
其实她心里是清楚的。
两个人认识了两个多月，关系不算融洽也称得上是和谐，这让大人们很高兴。
在爸爸妈妈看来，自己和墨是蛮适合的一对吧。
所以他们才会和墨说些自己的小秘密，希望两个人能走得更近些。
可她喜欢的是雪。
手腕上还是上次和雪一起买的银手链，闪着光，除了洗澡睡觉，茉都把这个小饰品戴在身上。
雪应该不会戴着吧，她的男朋友肯定也有送她礼物，比起自己这个突兀闯入的女生，雪没有理由不选择更适合她的男朋友。
唉……真羡慕啊，要是能和雪的男朋友见一面就好了，问问他是怎么追到雪的。
拿起墨买来的烧烤，茉小口小口吃着，味道还不错。
自己这份感情，能维持到何时呢？
或许比起理想的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墨更现实些？
……
凌晨一时，卧室。
“雪姐姐，这手链你还戴着啊？”
“不行吗？怎么说也是别人送我的。”雪翻动手腕，链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动机不纯哦。”
“小孩子知道什么，一边去。”雪嫌弃地赶走咲。
“哇，雪姐姐你的胸好大，让我揉揉。”
“喂！游，救命！”
而此刻，游还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