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青年侠客转过头来，看着躺在地上准备起身道谢的封随云摇了摇头，冷冷地说：“若是不想死得太快，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躺着。”

“晚生封家封随云，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大侠尊姓大名？”封随云躺在草丛里，艰难地举起手，对着天空抱拳拜了拜。

“……”青年侠士没有说话，却抬手从身后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我叫顾嘉志。”

封随云想了想，问道：“可是《楚辞》里说的‘昔皇考之嘉志兮，喜登能而亮贤。’的嘉志。”

顾嘉志叼着狗尾草草嚼了两口，许是觉得没味儿了，撇过头去，把嘴里的草吐到一旁，耸了耸肩说道：“没你们读书人那么多讲究，之前没有名字，后来得了自由，就随手翻书给自己随便起了一个。”

封随云心里将那人的名字默念了几遍之后，笑着感叹：“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许是因为顾大侠的名讳取自楚辞的缘故吧。”

顾嘉志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不屑地说：“和楚辞倒是没多大关系，先生听过我的名字，多半是因为那街头巷尾的江湖传闻。”

“江湖传闻？”封随云不解道。他寻思着自个儿平日里也没认认真真地在茶馆听过什么故事，按说是不会有印象才是。

顾嘉志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地回答：“街头巷尾人人都谈论的那个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人皮做床，头骨为灯的那个大魔头顾嘉志，说的就是我。”

“难怪晚生听着顾大侠的名讳觉得耳熟，不过看顾大侠的气度，倒是同传言中相却甚远。”封随云若有所思地说。

封随云躺在那里，望着天边翻飞的云絮，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虚伪的有点过分。

平日里笑脸相迎地人反手就能锁住你家大门，一把火要了所有人的命。反倒是传言中恶贯满盈的魔头说不定会一时兴起救人性命。

顾嘉志将手上的书卷扔在他怀里，淡然地说：“看你文章写得不错，不如来我阁里当个管事先生吧。”

“天魔教？”

“天机阁。你帮我打理天机阁二十年，之后我的继承人自会替你讨回个公道。”顾嘉志说完把剑从旁边的树上砍了根还算粗壮地树枝下来，那树枝削了枝杈做个拐杖倒也顺手。

就这样封随云莫名其妙地成了天机阁的管事先生，处理着天机阁大大小小的杂事。

他这一生也只见了顾嘉志一面。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封随云曾无数次想起同顾嘉志的初遇，总觉得当时还不到三十岁的阁主语气间总带着份交代遗言的怅然。

做了天机阁的管事先生封随云便有了打探消息的渠道。

他知道了原来当年周平买通了考官，提前得了考题。

他知道自己当年与科考失之交臂是也是因为周平买通了考官，一是怕自己发现其中的机巧，二是怕自己占了他高中的名头。

他知道父亲气绝之前那句对不起其实是说给他的，其实那件事之后没多久，父亲就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知道了，当时父亲担心事情一旦败露，姐姐便没了归宿。父亲亦担心自己年轻气盛，若真在这件事上较起真来，会得罪朝中权贵。父亲当时打着自己三年后依旧有机会的算盘，狠心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可谁料他们封家根本没有下一个三年了。

借着天机阁的门路，封随云打探到了周平如何同自己的书童勾搭成奸，两人借着钱家的势力，下毒害死了对这件事有些了解的父亲。如何趁着夜色，一把大火，将封家的一切付之一炬。

可他唯独查不到自己姐姐的死因，以及周平是如何搭上钱阁老的。

天机阁那半大的小阁主站在跳到桌子上，拍着胸脯，认真地对自己说：“封叔，你放心，钱家也好，周安国也好，他们一个都不会好过的。”

封随云看着桌子上张牙舞爪的小团子，觉得自己冰冷了多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焐热了一样。封随云笑着问那小阁主：“不知小天预备着如何对付他们？”

小阁主盘腿坐在桌子上，咬着大拇指沉思了许久。

封随云看着那深沉地眼神，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那日死里逃生，迷迷糊糊睁眼见到的那坐在河边翻着自己文章的侠客。

小阁主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奶声奶气地说：“第一步至少得等我自己长大。”

封随云慈爱地拍了拍小阁主的肩膀，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好，封叔等你长大替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