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里新搬来一户人家，姓顾。

听说这户人家原是北朔的富商，但是不小心得罪了北朔的高官，顾家一大半人都本牵扯了进去，只余下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带着他家的小小姐千里奔行，历尽艰辛才逃出北朔，来到了南离边境的云州定居。

不少人纷纷感慨世间当真有如此忠心之人，心中很是敬佩。

南离是个知礼法，重道德的国家，因此人们出于对老管家的敬重，有关顾家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有意无意地替顾家瞒着这些过去的恩恩怨怨，每逢谈起顾家时候，都会先四处张望一下，在俯首帖耳地小声嘀咕，生怕消息传得过于沸沸扬扬之后害得顾家被北朔的狗官把这老忠仆和他家小小姐一并捉了回去。

不知不觉间，有关顾家一老一小的辛酸过往早已传遍了云州城，老管家出来办个什么事儿总能看到人家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就好像他们早就在这云州城住了许久似的。

顾家的事儿在云州传的这么快，有一半还有归功于顾家的小小姐顾嘉嘉，那小小姐长得玲珑可爱，比话本儿里传得小仙女还要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小小姐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无论是一脸和蔼地去关心她的老人家，还是嬉笑着凑上去想找她玩的熊孩子，都会被小小姐一个冰冷地眼刀给定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不敢再靠近一步。

人们皆道这小小姐一定是幼年遭了劫难，对人才这般冷冰冰的，真是可怜。

每当人们用这种同情地眼神望向她的时候，这小小姐眼中的寒意还要更甚几分。

后来实在是受不了四处对自己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目光，顾嘉嘉干脆一生气直接就闭门不出，整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舞刀弄剑，长得也越来越凶。

托这副越长越显得阳刚的面容，不少原本还有意来定娃娃亲的人家也纷纷退却了，人们只能纷纷惋惜原本一个绝世出尘，仙女一样的人物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舞刀弄剑的母老虎呢。

有关顾家的传言也渐渐止息了，几个月后顾家也不过就是安于云州城一脚的一个普通人家罢了。

偌大的云州城有的是比顾家吸引眼球的人家，比起平平淡淡的顾家，经常有大人物拜访的穆阳封家，赋闲在云州养老的舒侯爷，还有一品楼是不是推出的新菜色都比顾家更加值得说道。

“顾小姐这是在生谁的气呢？”一个小小的豆丁坐在院子里石桌上，乐不可支地拍着紧紧抓着糖葫芦的手，配上那身挂着细细碎碎的流苏的淡粉色襦裙，倒真有几分年画娃娃的模样。

顾嘉志握了握手里的剑，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没事不要招惹这位大佬，就算自己有天地气运加身，但是这位大佬某种意义上就是天道派来管自己的代言人，人生该怂就要怂，强出头什么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于是冷静下来的顾嘉志，神色狠厉地握着手中的剑，耍了一套无妄剑，把院子里最后一颗还长着树叶的银杏树给削秃了。

顾家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院子设计地雅致，错落有致的种着不少花草树木。

只是这原本满是诗情画意的园林在顾嘉志的摧残下，早春时节便无端生出了几分凋零破败之感。

“知道的，是知道顾小姐您在这儿练剑，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家暴露了行踪，被北朔狗贪官给洗劫了呢。”小豆丁仗着顾嘉志不敢真的对自己撒气，疯狂地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顾嘉志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

不行，还是好气啊！

当年顾嘉志莫名其妙穿着一身襦裙被洛承平送出天机阁，当时他还没想清楚洛承平给自己究竟挖了多大一个坑。

他和范向文前脚在云州落了户，有关他们的传闻后脚就在云州长了翅膀似的传扬开来。

凭他的眼界如何看不出来，洛承平虽然借着传言的力量，名正言顺地给了他和范向文一个在云州生活的身份，但是明里暗里也没少使什么小手段，不然一个五岁的娃娃，哪至于吸引来那么多人巴巴地求着跟他定亲。

好不容易通过舞刀弄枪，连打带踢，装神弄鬼，等各种手段把那些试图跟他定亲的人家的孩子吓得一听到‘顾’这个字就涕泗横流地抱着家里大人的腿，哭着喊着说自己就算饿死，挂在房梁上吊死，一辈子都娶不着媳妇，也绝对不要和顾嘉嘉那个母老虎过一辈子。

就这样，云州一霸‘顾嘉嘉’才过上了短暂的清闲日子。

谁料这里面竟然有个隐藏的脑残，前两个月还哭着喊着打死也不愿意娶顾嘉嘉，今天又求着为自己操碎了心的老母亲来顾家提亲的神奇人物。

顾嘉志坐在凳子上反思了许久，下回打人是不是不能照着脑袋打，这人怕不是前段日子被自己在小巷子里拿着晾衣杆给砸傻的。

“阁主……洛老派人送了糕点来，说你这段时间劳心劳力的特意差人送了糕点来给你补补身子。”范向文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望了许久，确定顾嘉志屁股已经坐稳了，不会突然跳起来再把什么东西削秃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拎着一个足足八层的大食盒走了进来。

“哼！”顾嘉志冷哼了一声，对洛承平这种阳奉阴违，暗地里下套的行为表示很是不屑。

要不是洛承平暗地里放出那些什么他祖上跟南离文圣顾博文有关系，随为商贾，但诗书传家，他身上更是有着当年文圣注释的四经手稿，那会有这么多人打着小算盘想跟他结亲家啊。

就算他再怎么倾国倾城，但毕竟出身商贾，有背着嫌犯的身份，南离这些个清高的书生公子的，若不是为了四经手稿，谁会想着跟这种没有家族隐蔽的孤女定娃娃亲。

“呃，阁主大人若是不爱吃这些，我立刻就派人送回去。”范向文被顾嘉志杀气凛冽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拎着食盒，想赶在阁主大人拿起桌上的剑之前溜出去。

“吃！”顾嘉志见范向文拿着吃的就要走，立马中气十足的说了一句。

说完心里还想着，自己多大年纪了，洛承平才多大年纪，谁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小孩子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恶作剧生气呢。

这么想着，顾嘉志从食盒里摸了块糯米糕出来狠狠地咬了两口，那股狠劲儿看着范向文脖子直发凉。心里暗暗佩服，不愧是前阁主选出的继承人，少年早慧，天赋异禀什么都不用说了，这副牙口，真跟人打起来，咬也能把人咬死了。

范向文奉了洛承平的命令照顾顾嘉志已经一年多了，在顾嘉志身边待久了，他已经对顾嘉志身上发生的好些近乎神迹的事情熟视无睹了，但他始终看不透洛承平与顾嘉志的相处方式。

单说他们在云州定居之后，洛老和阁主大人因为定亲这事儿，明里暗里跟打太极似的斗个没完没了，两个人因为这种毫无建设性的事情，不断塑造着云州人民心中的‘顾嘉嘉’的形象。

洛老不断抛出各种似有似无，半真半假的传言，勾得人们想把这个‘背井离乡的孤女’圈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内。阁主大人就使出各种技巧的手段，把‘顾嘉嘉’塑造成南离文人墨客最反感的女子。

……

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这种争斗有什么意义。

这种想法无数次从范向文的脑海中顽强地浮了出来，不过很快就被他拍了下去。

洛老那是什么人物，那是陪着前阁主平北朔，安边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下一等一的谋士，怎么会做出和小孩子较劲儿这种无聊的事情。

所以洛老的行为一定有什么他看不出的深意。

本着天机阁将世间形形色色，甚至看着不相关的信息情报串联起来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的准则，范向文将南离北朔，云州天机阁，还有无数姓顾，姓叶的人家的相关资料都翻了个遍，但是还是没看出来个啥。

后来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范向文告诉自己许是自己权限不足，许多至关重要的问题他还接触不到；许是自己眼界不足，不能像洛老那样一眼看透天下事，所以才看不出此事的关键所在。

嗯，之前洛老还提到过有关阁主大人的考验，说不定这就是洛老在测试阁主大人的能力吧。

作为一个凡人，他突然务必怀念当年做情报小组组长的日子，至少那段时间做的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或多或少还能有些成就感，现在这样子太打击人了……

范向文再怎么说，确实也就是个普通人，所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件事儿，还真是两个加起来可能有好几百岁的人无聊耍性子搞出来的。

这种事情，就好像两个可以移山填海的武神因为猜丁壳这种无聊的小游戏玩儿上了头儿，闹起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