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几个字落在木俊峰耳中，那张躲在暗处原本显得有几分阴仄的脸刷地变白了。

“好啊，好啊，好一个大仇未报……”木俊峰双手握拳，有些癫狂地锤着地面断断续续低吟着：“如今这番场景我早就该料到了。惊鸿叶家，欠下的终归是要还回来了。”

“后悔吗？”顾嘉志倚在石壁上，好似浑身没长骨头似的，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

语气虽是漫不经心，可其实顾嘉志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句后悔吗到底是在问什么。

问他悔不悔当年利欲熏心，为了祸水东引，为了惊鸿山庄的宝藏灭了叶家满门？

问他悔不悔贪得无厌，得了惊鸿山庄的藏宝图还想着给自己捞个继承人最后养虎为患？

问他悔不悔恶事做尽最终被自己悉心栽培的徒弟逼入死局？

亦或是问他悔不悔挖空心思做了血月堂这个魔窟的老大？

“悔？”木俊峰嗤笑一声，抬高声目眦尽裂地冲着顾嘉志骂道：“本座一生唯一悔的就是当年没发现你是个狼心狗肺的豺狼崽子，早早将你掐死在襁褓里。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本座一生杀人盈野不假，背后推波助澜搞出今日这等局面的你又算什么好东西了吗？且不说江湖上那些个名门正派知道自己被人当刀使了欲如何待你，但是欺师灭祖，伙同外人覆灭师门一条就足以让你再江湖上再无任何立足之地！”

许是太激动了，木俊峰骂到激动处剧烈地咳了起来，即使咳得有些接不上气，却还是执着地伸手指着顾嘉志咒骂道：“咳……本座今日就是死，也定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顾嘉志抬了抬眼皮打量着眼前咳得宛若一个痨病鬼的木俊峰，面无表情发出的声音也如一滩死水一样平静：“我从未觉着自己是个好人，江湖上有没有我立足的地方也不重要，虚名也好，财富也罢这些对我没什么意义。我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当年你屠我惊鸿山庄满门，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血月堂为祸江湖是非不分杀人如麻不得不除。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其实就是窝在我那小破庄子里遛狗种菜。”

顾嘉志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随后却又用一种同情的神色打量着木俊峰，说话的语气虽然诚恳，却又无端带了几分嘲讽，却不知是在嘲讽谁：“你这一生需要反思的事情其实挺多的，不过唯有这件，你还真不需要后悔什么，因为当年即使你真的对我动了杀念，你也动不了我。”

因为这是天意。

这世间唯有天意不可违逆。

这后半句，顾嘉志默默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只是垂着眼睑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也正因为这样低着头，所以顾嘉志没能看到木俊峰眼中的讥诮，也没能看到卢向晨眼中的妒忌与怨毒。

同样一句话，落在两人耳中都是胜者对于败犬的耀武扬威。

可是这被踩在脚下的究竟是谁，各人心中却都有着不同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