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玩笑，厉先生。”张异轻轻地说道，带着一丝刻意装出来的玩世不恭，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兄弟你别紧张，我的夙愿是见识便天下的事物，结识天下的人才。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便是修行之人也是难得，便粗浅地猜测了一下，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张异点的饮料被乘务员端了上来，他点头致谢，然后抿了一口润喉，继续说道，“我确实修习了一些偏门的功法，只不过还远不至于被称作‘邪魔外道’。”这是张异习惯的隐藏自己的谎言，倒不如说实际上他已经是邪魔外道之中的邪魔外道了，“说到底不过是冷门至极的、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

“你谦虚了，哪有什么上不上得了台面的问题，年轻人要多一些自信啊。”

张异耸了耸肩，说道：“那依先生你来看，有什么高见？”

厉先生仔细端详着张异的脸色，突然说道：“小兄弟你……恐怕是与尸体为伍的人吧？”

“啥？”张异发出怪叫，他觉得自己的隐藏并没有什么问题，不应该暴露才对啊。

不过阿黑也说过，这世界上有一些人是依靠尸体相关的工作为生，而这里面又有不少人在常年被阴寒之气浸泡之下变得异于常人。眼下不妨将自己往这方面去引导，不让眼前的中年人看出自己是僵尸，“我干的活确实和尸体有关，有什么问题吗？”

“我本以为子不语你会大惊失色呢。”

“我干的是走长脚，吃的是生死饭，行的是颠倒路，赚的是伤心钱，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至于大惊失色吗？”

厉先生轻轻地笑着，说道：“可是这魔教中人，也有不少是和尸体相关啊，小兄弟你何必隐藏自己至此呢？这魔教里，有一种流传的功法，是吸人血、弄尸体、舞魂魄、笑生死的邪功，修炼此类功法的人也多被阴气所伤，面乏血色，气若游丝，双目若非见血否则无神，这一切，说的都是小兄弟你啊。”

“那还真是——哇哦——刺激啊——”张异用棒读的语气表达自己的感慨，“不过这邪恶的功法我怎么会去修习呢？”他并没有撒谎，虽然他是以血液为主食的僵尸，并不代表他就认可这种以吸食血液来修炼自己的邪功，无法抗拒的本能与可以主动选择的恶果是两回事，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暴食成瘾的胖子知道大吃大喝不好，也反对大吃大喝，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而张异就是一个成功控制住自己食欲的“胖子”——是指心境上而不是体格上（他这幅偏消瘦的身板离“胖”还远着呢）。

厉先生面露讥讽之色，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邪恶的功法？”

张异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口：“魔教里面的人为了这功法肯定杀了不少人吧？这算邪恶的了。”这也是阿黑以及自己接触的资料告诉他的。

厉先生再问道：“请问阁下，公猪**，黑猪白猪，可都是猪？”

张异怔了一下，没想到厉先生的思路跳跃得那么快，说了一声：“是。”

厉先生又问道：“那么狮子山羊，猛虎兔子，彼此杀戮，可都是生灵可有正邪之分？”

“是，所以呢？”

厉先生哼了一声，继续问道：“那再请问阁下，世人所谓正道邪道，可都是人么？”

“呃……是？”张异想起了伊莎贝拉，她现在还在自己的手提箱里被托运着，到现在都没有睡醒。虽然同为人型物种，不过伊莎贝拉也算不上“人”。

厉先生却觉得自己难住了眼前的年轻人，说道：“你出身于东方，肯定知道正道门派中一些毁天灭地的法宝吧？”

“呃……是。”张异发觉自己来自于中国这个异世界国度的秘密快要曝光了，等一下脱身后一定要想办法从万三那儿多套一些情报方便自己伪装了。

“这里面的法宝不知道屠戮了多少的生灵，恐怕连魔教也难以相提并论，恐怕天底下最邪恶的，便是这正道法宝了。”

张异看着厉先生，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酷啊。”

虽然厉先生有些听不惯，但对方语气中的欢快却让他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甚至可能起了反效果。

“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很酷，没想到正道的法宝居然这么厉害。”张异将番茄汁一饮而尽，“这是我故乡的一句话，‘贪官奸，清官要比贪官更奸’。同样的道理，邪道是邪恶，那么正道要比邪道还要邪恶——在某些方面。”

厉先生愣了愣，突然笑出声，说道：“小兄弟你果然有趣，我本以为你会选择不失本心地去使用邪物，你倒好，反而更进一步地觉得正道使用邪物是理所当然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什么都别说，咱们就此别过。”张异说道，“你是想动摇我吗？抱歉我这人比较死脑筋，认准的事情容易一路走到黑。如果你是魔教的我劝你早日改邪归正，小说里面的你这种人都擅长用模棱两可的话语造成心理上的冲击方便拉人进魔教这个贼船。”

厉先生没想到自己劝人不成反被劝，但阅历带来的沉稳没有让他生气，倒是让他笑出声，反倒是他的女儿弄玉从餐车车厢的包厢里跑出来，对着张异吼道：“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哟，弄玉小姐，看到你平安无事我真的很高兴。”起身准备离开的张异对着女孩打了声招呼，在女孩子——特别是漂亮女孩子——面前要留下好印象是绅士精神，结果弄玉反而走上来对着张异发难。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父亲好心拉拢你脱离正道进入我魔教，你却不知感恩反而执迷不悟！”

“我为什么要加入这个莫名其妙的、一听就知道是什么非法组织的地方？我还没有活够呢！”张异潇洒一转身面向出入口，“书店里对东煌的介绍中也将魔教描绘为大逆不道的存在，与这个国家被到处围剿的邪教相提并论，我干嘛要自毁前程加入进来？”

弄玉冷笑一声，说道：“你又知道书上说的就是对的了？你又知道正道人士造的孽比魔教人士少？”

“事情究竟如何我不知道？”张异微微侧身，转头看向弄玉，“我只知道魔教那么多年的历史都没有翻身，要么是真的坏，要么是真的蠢，我加入进魔教的话绝对会第一时间把负责公关宣传的人炒掉换人，否则那么多年来都没有翻身？再怎么不会宣传也不至于闹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吧？就算是来不及从正道围剿中逃脱，好歹也得和周围的父老乡亲打好关系让自己过得舒坦点啊。”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要真不可理喻的话就不会陪你们说那么多了，你庆幸这里几乎没有人听得懂我们的话吧。”张异丢下弄玉，走向出入口，“喜欢冒险和找死是两回事，至少前途而言我是看不到魔教的未来，等你们换一个靠谱点的公关再说吧，至少能让我看到魔教在为世界做贡献。”

（以前看《诛仙》的时候看到万人往问张小凡的问题，觉得挺有趣便借用了一下，只不过代入了自己的设定里。当时就在想，如果回答问题的是一个“某些地方死脑筋但是在不少情况下无节操”的人会怎么样，于是就有了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