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不了。”

我脑子里的睡意已经被梅丽涅这一番话完全驱散了，一双眼睛大睁着看着梅丽涅。

但梅丽涅没有看我，依旧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自己说了下去。

“很可笑吧。上天在给了我足以令我绝望的身世之后还顺手剥夺了我死亡的权利。这要是让精灵族的商人得到了，他们可能会快乐的笑出声来吧。但我不能笑，我名叫‘幸福’的情感早就在出生的时候被剥夺了，被我自己。”

“一直养育我长大的王也好像察觉到了我精神上的不对劲，给了我一份工作，让我参加劳动。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对生活充满绝望了，你能见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梅丽涅也是拜它所赐呢。”

平常用作打趣的话被梅丽涅现在说出来却已经没有了那个味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似乎是冰冷的，夹杂着浓浓的绝望伴随她呼出的冰冷气息让我对她的状态感到非常地不安。

她说得没有错，我在知道自己母亲消失的时候也产生过绝望的念头。但始终也没有梅丽涅这样来得极端来得强烈，只是让我失落了一阵子。我想这应该是我大脑中记忆缺失带来的好处吧。

——想不起来，有时候也是让人得以快乐生活下去的有效方法。

但平心而论，如果我真的得到了全部那些我失去的记忆，我真的能摆脱绝望吗？这个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或许，我也会像眼前这个无声哭着的少女一样吧。

鬼使神差地，我用双手紧紧握住了梅丽涅无力垂在身体一边的左手。试图想用自己略微有些体温的双手通过她已经冻的和万载玄冰差不了太多的僵硬左手，把自己的安慰之情传到她那一边。

或许是感受到了左手的温暖吧，对方的身体也稍稍一震。梅丽涅那像是没有起伏的胸口也微微跳动起来。

“我的身体不同于其他的精灵。我第一次想要自杀的时候，用的是一把长剑。但离意识消失仅仅就是一秒后，我又醒了过来，脖子上丝毫没有一点伤口存留的痕迹。要不是身边还有狰狞的喷溅型血迹，我甚至会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之后，我也试过用其他的方法，但也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直到后面，我才知道。我的‘死亡’不同于其他人，如果我要死去的话，必须是先从精神——也就是灵魂方面毁灭，而不是肉体。但至少目前，我的灵魂似乎是被保护起来了一样，能保持永久不灭的状态。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法去死。”

“精灵族在某种方面也和人类一样，会歧视疏远异类。朋友……我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有过，至于手下的士兵或者是城中的居民，完完全全是因为我的能力所以信服于我而已。”

“我也只能凭借这些虚假的敬仰赖在这个世界上而已。”

看着梅丽涅已经暴露无疑的绝望的样子，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些年她到底在这个方面咽下了多少泪水。歧视给人带来的伤害不仅仅局限于是肉体，还有精神上的。哪怕抚养她长大的是精灵族的王，但在阴暗的角落里，被嘲笑、被辱骂、甚至是被殴打，在她一步步成为城主之前应该都是经常发生的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梅丽涅眼里的精灵族。

无论你有多大的能力，多强大的后台，多么让人害怕的力量。歧视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你，就像一个印记一样，相伴你一生。哪怕你像尽力消除它，抹去它，到头来你终究会发现你的束手无策。

梅丽涅的双眼还在不断地涌出泪水，但是她却丝毫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抽泣声，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继续说着自己要说的话。

“所以，左雾。”

“你能教我怎么样，在这个世界，开心地笑出来吗？”

说到这里，梅丽涅终于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就像是要止住自己的泪水一样，轻轻地把小臂横在了自己的双眼上。她说到后面的语调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了，每一个冰冷的字都敲击着我的内心。

“我没有办法解决你的问题……”

梅丽涅被我握着的左手在我说完这句话后猛然用力，我的双手竟然被这一只手死死地钳住了，动弹不得。

“但是我……可以做你的第一个朋友。”

梅丽涅缩了缩头，拿走了自己的右手。我能看到，她的嘴角微微有了一些弧度，直到这个时候，梅丽涅才有了正常人的样子，开始慢慢抽泣起来。我摸了摸梅丽涅的脸，试着帮她擦了擦泪水。和刚才绝望的泪水不同——

这次的泪，是暖的。

泪水成为了情感的宣泄点，让这个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少女终于把心里的负面情绪尽数释放出来。每一滴泪水里面都像蕴含着意想不到的浓厚情感一样，顺着少女的侧脸流了下来，洗刷着对方刚刚才擦干的头发。

〈特殊条件达成 将改变游戏进程〉

〈特殊条件达成奖励 新情报解锁〉

我的视野中突然跳出了系统的提示。我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正在小声抽泣的少女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可我还是不能相信，她刚才哭诉着明显带有深刻情感的话都是系统的代码。刚才的那一段时间，她明明就是一个人。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带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这一点是机器绝对做不到的。

有问题……肯定有哪里有问题。

——不要再往下想了哦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像一记重锤一样震荡着我的脑海，我的双眼越来越沉重。那股睡意从内心深处而来，根本无法做出抵抗，我最后还是被半强制似的蜷成了一团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今夜，必定又是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