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地板在血液的腐蚀中崩解，黑袍的天使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起来。

虽然某人放出了狠话要让她死，但天使的再生能力使得死亡成为了很困难的事情，即使是四肢断裂，也会很快长出来——

然而事情却不能如愿。

黑色的长袍脱落，露出的竟然是一个女性的身体。

那个女人惨叫着，伤口处燃烧着火焰。

蓝瞳的许笙高抬着手，锁链在空中如同蛇一般交织轮舞，尖锐的顶端就像是突出的舌尖一般，危险的獠牙对准了地上的天使。

仍然躺在地上的正切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锁链上涂抹了某种危险的血液，那些血液正炙烤着黑袍天使的伤口。天使的血对于堕天使来说是剧毒，然而堕天使的血对于天使而言也是剧毒。

这个状态下的许笙没有一点点可以杀死黑袍天使的可能性，最终击败黑袍天使的，反而还是她自己创造的锁链。

“真可怜啊。”

蓝瞳的青年五指握紧，锁链开始往中间缠绕。

“你是圣约翰收养的孩子之一吧？为什么要反过来伤害救过你的人呢？”

被削成人棍的天使惨叫了很久才慢慢挤出几个字：“别……请别这样……救救我？”

正切把锁链抽出，捂住伤口喊道：“停手……伊莉雅！”

那人站在盘旋中的雾气中，背对着太阳光，面向正切。

正切只能模糊地看见他——也许是她，又缓缓抬起头，那个黑色的剪影沉默在了其所在的位置，只有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流淌着无数的东西。

“我……”

正切一时语塞。

一个苍老又虚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别担心，她不会动手的。”

圣约翰用手扯着长袍，从废墟中走出。

他半蹲在女仆长的身体边，凝视着她胸口插着的黑色碎片。

女仆长睁开暗淡的蓝色眼睛，微弱地说道：“主人……”

“别说话。”圣约翰示意她休息，“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正切心头一紧，因为她听过这种语气。

“没事了”——战场上安慰将死之人的常用词汇，在缺少麻醉药和缝合线还有盘尼西林的情况下最好的药物，最终结果一般都是大兵躺在战友的怀里安详地去世。

“没关系，”女仆长用手握住胸口的黑色碎片，脸上的血管逐渐开始攀爬，整个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沙化，“我会休息很久的对吧。”

圣约翰把她的手从碎片上轻轻挪开，然后握住那双手，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说话了，就这样安然睡去，连别理的话都没有。

圣约翰将十字架项链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轻轻放在女仆长的身体上，然后闭上眼祷告。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望向地上挣扎的女性天使。

“卡洛儿，”他平静地问道，“虔诚的卡洛儿，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蓝瞳的青年稍微松开了一点手，毒蛇收起了獠牙。

叫做卡洛儿的女性听到圣约翰的声音，立刻怔住了。

她托着伤口燃烧的火焰，想要把头扭过去。

“卡洛儿。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吗？”

女性天使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涌出泪水。

“您对我很好，圣约翰。”

“上帝不会允许这样的杀害的，孩子，”圣约翰在胸前画上十字，“回头吧，还来得及。”

人棍的伤口往外流着鲜血。

“不，我做的是对的。我很感谢您，但为了崇高的信仰必须牺牲您。”

雾中重新传来渺远的圣歌。

正切听得怒上心头：“他可是从那些所谓崇高的信仰之下保护了你！”

“我有罪，但只要我为了信仰献身，他们可以消除我的罪过。”女性天使痴痴地看着天空，“上帝就不会再责罚我了，把这丑陋的蓝色眼睛安在我身上……你说，如果有天堂的话，我会有金色的眼睛吗？”

“你会下地狱。”

“不会的，我听见了，神说我做得对，神说我会上天堂，”她好像在描述什么眼前的美丽景象，“这丑陋的眼睛让我什么也没法做，只能在圣约翰的怜悯下做些护卫工作，但如果我有了金色的眼睛，我就可以去教堂祈祷，去和上帝交流……多好啊。”

“你真可怜。”蓝瞳的青年说道，“就和一条狗一样。”

“你是许笙……还是伊莉雅？啊，无所谓了……”女性天使思索着，“都没有关系了，天堂里不会有你们的位置。我要上天堂了——”

“你不愿意回头吗？还是说你被恶魔蛊惑了？”圣约翰低语，“回头吧，年轻人，无论谁用了怎样的花言巧语，最后那些都不会变成真的。一个仁爱的羔羊才能上到父所在的天上，无论你有多少罪，真心的忏悔都能洗净一切。”

“该回头的是您，圣约翰。”女性天使机械地微笑，“您真是两面不讨好，无论是哪一派都想杀您，您到底在想什么呢？是以为您有最高执政官的影响力，想要平衡两派势力，然后做个跳梁小丑吗？”

“是谁在控制这女人的身体呢？”蓝瞳青年问道，“或者说，现在说话的人是谁？”

“呵呵呵……想要杀你的人可不是激进派，而是你温和派的同事们，”女性天使换了一个语气，操控着她说话的那个人如此称述，“如果作为协商代表的你死去的话，温和派的凝聚力就会提高，那些古老的教派斗争就可以被搁置，温和派就会开动马力与激进派争夺权利。”

正切打断他的话：“报上名字或许会比较好，躲在别人的身体背后是畏缩的行为。”

倒在地上的人棍突然痉挛起来，然后肉体开始沙化。

“真不巧，她已经没有救了。”天使用全然另一个人的语调说道，“指示她的人已经在她的肉体里安装了自毁矩阵，愿上帝怜悯她了。”

黄沙轰然倒塌，陷进了裂开的深坑里。

空中飘浮的锁链逐渐消散，然后变成金色的光点。

“真是抱歉了，把你给牵扯进来。”圣约翰叹息一声，用长袍罩住头部，“我立刻安排传送阵把你们送回人类的领地。以后的一段时间我可能没法帮你们了，希望你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

蓝瞳的青年注意力全然没有放在圣约翰的话上。

他和正切在风中互相注视。

两人都在等待着什么，但最终都没有等到。

最终两人都转过头去，在大雾中看向了另一边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