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颜料还要蓝的蓝天。

比雪还要白的白云。

明媚到不真实的的阳光。

还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仿佛镶嵌在太阳正中间——

这一切都是【苍穹】上投影的景色，外面的世界应该还是夜晚。

在这【苍穹】之下，查尔斯和许笙并排走在空旷大道上。

两人都换上了样式古朴的轻薄长袍，但样式实在过于雷同给人一种情侣装的错觉。

他们踩过的地面上都隐隐透着一种奇异的光辉，这些光芒绘成了无数个暗淡的炼金矩阵。

“眼下只有一个问题。”查尔斯蹲到路面上，用手摸着那种古怪的石质地板：“亲爱的正切女士，请问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呢？”

正切收敛起背后的翅膀，跟在查尔斯和许笙的背后。

“长老们还在开会，会议结果会决定你们的结局。”

经过简单的治疗后，正切就醒了过来。

这么说他和查尔斯仍然处于被软禁状态吧？

仿佛读懂了许笙的心声，正切摇了摇头：“不不不，处于被软禁状态的只有你，许笙先生。炼金学会的这位专员相当于实在度假旅游而已。”

那还得感谢查尔斯了，这时候对兄弟不离不弃，不愧是有义气的大哥。

“诶？我在旅游？”查尔斯受宠若惊地露出谄媚表情，“导游小姐可以带我们去一些著名旅游景点吗？”

“二位获准可以去的地方相当有限……”

那真令人失望。

许笙挺想去穹顶上的【人造太阳】附近逛一逛，顺便和穹顶上的十字架来张自拍。

“不过本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正切凝视着天空，“我们在这里存在的时间也只有十多年而已，一切都是匆忙搭建的。”

那可真是浩大的工程。

人类的卫星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一切，归功于【穹顶】外的光学伪装以及丛林本身。

“但是你为什么要步行呢？悬浮在空中应该更加方便吧？”

“天使的社会可是一个阶级社会，我的级别还没有到可以自由飞行的程度，”正切耸耸肩，“只有【被选中的人】才可以。”

大概就是牌照的意思吧。

大家都有车，但上了照才可以开到路上。

于是就这样，一名人造人，一名纯种天使和一只废柴堕天使就这么如同退休老干部一样和谐地漫步在路上。

话正讲着，一个阴影从三人头顶掠过。

“飞过的那位就是【被选中的人】吗？”

“别私下里议论他们。”正切扯了一下许笙的长袍，“温和派和激进派正在为如何处置你吵得不可开交，刚刚飞过去的就是激进派里的新贵。”

翅膀鼓风的声音传来，一只棕色头发的天使出现在了许笙一行人前进的路上。

一把长枪笔直地伫立在道路正中央，那只天使则双腿盘坐在枪柄那极小的截面上。

上半身匀称的肌肉在长袍下若隐若现，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刚毅。

——就和一位日本的武士一样。

正切紧张地拉住两人。

许笙死死地瞪着突然出现的天使，因为那双金色的眼睛正在充满敌意地打量他。

查尔斯抬起手来，摆好戒备姿势。

“你就是许笙？”天使的声音听起来很失望，“身上充满着原始动物的臭味……还有某种更加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这样就好，意味着许笙在他眼中是没有威胁的。

许笙尬笑着摆手：“不，我不是，我没有……”

“这个时代的恶魔是如此羸弱不堪一击吗？这样蝼蚁一般的生物，就是《圣经》中所记载的恶魔吗？”

他高昂起头，仿佛视线里的东西时恶心又卑微的昆虫。

“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罪人，你流着肮脏的血。”天使轻蔑地说道，“理应被所有的教徒审判后处以极刑，这世界上所有的刑罚都不足以惩戒你的罪恶。”

“请离开，大卫。”正切挡在许笙面前，“你是想破坏大天使之殿的规矩吗？”

“放心好了，懦弱的女人，”叫做大卫的天使站立起来，睥睨着脚下的三人，“总有一天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而我则会杀死这个时代的恶魔。”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使他一般在阴影里，一半在光明中，投出的影子向前拉出很长直到许笙的脚下，如同尖刺般要把许笙贯穿。

许笙指着自己问道：“什么杀死啊？杀我吗？”

“堕落的天使，”大卫腾空飞起，那把长枪受到召唤般回到他手中，“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杀死你，总有一天我这把枪会按照命运指定的那样贯穿你的心脏。”

“住嘴，大卫。”

“懦弱的女人，”大卫的声音不耐烦起来，“你想袒护恶魔？你要还是说你要站在神的对立面？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也理应受到审判，你应该明白异端的下场吧？”

许笙突然感觉到内心一阵没来由的愤怒。

审判庭，十字架，血与暗淡的色彩。

都是一群愚蠢到无可救药的疯子。

许笙不知道往哪里发泄，所以寄希望于正切可以反驳他几句。

正切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回了。

“作为被选中的人，善意地提醒你一局，女士。和腐臭的东西待久了，小心自己也染上那种味道。”

大卫转过身去，张开背后的翅膀。

“行车规范啊老哥！”许笙挥挥手。

大卫厌恶地抖动翅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上天空，带起一阵让人窒息的狂风

——就如同逃离腐烂发臭的垃圾堆一样。

“他谁啊？”查尔斯问道。

“激进派长老们最中意的人选。”

“什么人选？”

“完成杀死堕天使的伟业，然后带领天使走向新世界的人选。”正切平静地念道，“在历史之中，你是被《圣经》描述为罪大恶极恶魔的人，而激进派想要彻底模销掉你的存在，进而使历史往更‘圣洁’的方向发展。”

这么听着还是觉得很有心理落差。

毕竟伊莉雅当初可是从头到尾赞美了他一番救世主英雄什么的，眼下他却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时间旅行是这么随便的东西吗？假如你们更改了历史的话，那未来的你们会受到蝴蝶效应影响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正切严肃地说道，“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温和派和激进派，因为历史记载最后你会被朗基奴斯之枪洞穿而死。温和派和激进派都想要杀掉你，只不过温和派准备按照历史走，激进派准备直接干掉你。”

这算哪门子激进和温和啊，两边都是疯子吧，而且疯得不相上下。

“当然，由于温和派主张按照历史走，其主张中实际上也包括了这个时代的一些东西，而激进派将想要彻底地改造世界让其变得【圣洁】，实际上就是‘我们适应环境’和‘让环境适应我们’之间的差别。”

许笙哭丧着脸：“我应该说谢谢吗？谢谢你告诉我未来的悲惨命运。”

正切歪着头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查尔斯谄媚地点头表示赞同。

拜托，这是要准备合谋坑死他吗？

“前面有一个湖泊。”正切的声音忽然小了一点，“很漂亮。”

许笙不知怎的内心一阵悸动。

他缓步向前走去，梦游一般走到那座很漂亮的湖泊前。

这真的是一座很清澈的湖泊，清澈到可以看见水滴的每一株水草。

他往水中看去，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穿着白裙的伊莉雅。

她神情木然地站在湖边，四面八方都是来逮捕她的天使。

许笙把手往湖中伸去。

湖中的伊莉雅也伸出手触碰湖面。

他忽然看见站在伊莉雅背后的天使，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正切紧咬着嘴唇站在伊莉雅背后，脸上的表情痛苦到仿佛要哭出来。

那些倒影的幻象被许笙的手搅碎，只是正切的倒影仍然站在那个位置。

“那天是我毁了她。”

正切的声音从许笙背后幽幽传来，沧桑而无奈。

“她也不可能原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