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问道：“名字。”

“许笙。”

“职业？”

“是学生……”

“喜欢的食物是？”

“加四勺糖的咖啡……等等，你们就不能找一个更靠谱的人来审问我吗？”许笙有气无力地喊道，“喜欢的食物到底和我们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联？”

正切收起小本本，装出一个很冷淡的笑容：“听说这样可以让对方稍微放松一下。”

再说了，你在小本本上涂写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啊，怎么看都只是在画乌龟而已。

黑色的十字架被金色的光笼封锁，周围围绕着十八名天使一同看守。

这群鸟人成功照亮了天空，明明是无光的黑夜，看起来却像傍晚。

“阁下，这位就是许笙。”正切很恭敬地对一位南美人种外貌的女性天使低头，“目前来看，暂时还很正常。”

“很好。”女性天使点了点头，好像是在对许笙说话，“经过内部协商，大天使之殿暂时撤销对你的抹杀计划，你应该知道了吧？”

许笙觉得背靠的岩石有一些坑洼，所以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如果要圈养我的话，那还不如痛快点干掉我……”

“考虑到你的个人需求，这个要求我们也撤销了。”女性天使似乎在做出一个接近玩味的笑，“但是我们需要时刻监视你。”

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轻小说式发展吧。无论怎样愚蠢的故事结尾，都会以一个美丽的女人常驻男主身边结尾。

“因此正切专员的任务无限期延长了。”她拍了拍手，“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个鬼啊。”许笙强忍浑身上下的疼痛，“【她】呢？”

几名天使漂浮在废墟之上，围绕一个漂浮的平台议论纷纷。

薇拉安静地躺在平台上，湛蓝的眼睛中倒映着金黄的天空与那个漆黑的十字。

她依然和一个娃娃一样，无瑕到没有生气。

在离他不远处的废墟里，一个光头男人抱着烧焦的人偶，呆滞地望着天空中的女孩。

真可怜——又让人厌烦。

许笙从自己的大脑中赶出了那幅景象。

“你们可以……治好薇拉吗？”

女性天使挑了一下眉毛。

“大天使之殿会尽力的。”她转身离去，声音就像是夜晚的泉水那样空灵，“你大可不必担心。”

正切微微一笑，也跟着女性天使离开了。

“喂喂，所以就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了？我是伤员啊……给一点人权好吗……喂喂，我的那只小猫呢？”

许笙哀嚎着。

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他：“那只猫早就不见。另外，如果不想伤口撕裂，就别大喊大叫。”

还真是只行踪飘忽不定的小动物。

许笙怔了一下，回过头来。

无貌天使靠在离他不远的岩石上，抽着一根燃了一半的万宝路。没有脸的男人吐出一大口烟，眺望着天空中的黑色十字。

“为什么是你来监护我啊？我想要小姐姐。帮我找个小姐姐好吗？”

“那可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任务。”无貌天使摇了摇头，“我们无貌天使本来就是天使创造的工具，只有在需要时才会从混沌中醒来。目前我被赋予的任务就是暂时监视你，所以帮你找女人的事恕我无法做到。”

“听起来好惨……”

“的确。”无貌天使从风衣里掏出来什么东西，丢给许笙，“接。”

许笙费了很大劲才接住，那棒状的小玩意儿显然是一根万宝路香烟。

“谢谢，我不抽。”许笙苦笑着攥紧那根烟，咳了几声，“我看起来是不是有点虚？”

“你的身体很不妙。”无貌天使夹着半截烟，一只手的手肘靠在岩石上，“从各项指标来看非常虚弱，而且你的特征【再生能力】已经被削弱了七成以上。”

自己被傀儡线切割的身体，等于一堆切片拼接在一起的缝合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了。

他的肾还有点疼，想必也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错位。

“原来还剩三成啊……啊啊啊啊痛痛痛！”

“你还真乐观。但你又神经大条得过分了，许笙先生。”

许笙刚想张嘴反驳，却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知何时，无貌天使已经在用精神链接和他对话，暗示接下来的对话不应该被旁边的天使大部队听见。

【你想拯救那个女孩的意志，在我看来是很愚蠢的东西。扭曲，不澄澈，而令人作呕。你也许只是把对某人的情感强加到了她身上而已，或者压根就是另外一些自私的欲望。】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也这么认为。】

他一直没搞清楚自己相拯救的到底是诺亚还是薇拉——

但他也不想搞清楚了。

无貌天使叼起了那根烟：【但我很喜欢你那样死脑筋的家伙，不如说我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的人。因为任务而被天使们赋予了过剩的感情，所以老是入戏太深。】

许笙咳嗽两声：【我这样扭曲的欲望并不是值得赞美的东西。】

【当然，那是剧毒。虽然我也只略微瞥见了一点，那样虚无缥缈又闪耀的毒药，对于你或者人类来讲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酷刑了。】

【这算高度赞扬了吧。】

【当然。我因为任务，一直像过客那样接触着各种各样的人类。】无貌天使停顿了一下，【你不是人类，但你比任何的人类都更像人类。】

【我是人类。】

【或许，这就是你比任何人都更像‘人类’的原因吧。】无貌天使仰起头，【谁说的来着？赝品比真品要珍贵得多，因为赝品拥有着‘想要成为真品’的意志，这股意志是真品反而不具备的。】

“……”

无貌天使长叹一口气：【我说啊，那个女孩就快死了，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体能做些什么吗？】

许笙只觉得心脏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大滩血渗出了他腹部的绷带。

这是玩笑对吧？天使的冷幽默……怎么听起来和真的一样啊该死的。

为什么啊。

“什么啊……”

【对天使来讲，没有比杀死薇拉女士更加优先级的事情了。你能回忆起来吗？为什么你和库米尔先生会被追杀？】

那真的是误会吧，完完全全的巧合，只是时间过于巧了，他和库米尔不过是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而已。

【的确如此，但天使搜索瓦尔顿学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薇拉·勃兰登堡。你的学校充满了她存在过的印记，这引起了大天使之殿的高度关注。】

说到底，还是因为库米尔一堆骚操作，加上天使少壮派的夺权。

【总而言之，现在这不省人事的女人送到了大天使之殿手上，那他们就没有任她溜走的理由了。】

“为什么啊……”许笙强忍着肺部的剧痛，近乎咆哮出来，“不是已经谈妥了吗？是少壮派的疯子吧，就连我都放过了，再放过她有什么不好的？”

几名天使诧异地转过头，被这突然发声的家伙吓一大跳。

【别出声。这不是少壮派的问题，而是大天使之殿全票通过的决议。你是历史中必要的存在，许笙。那个女孩只是一个美好的意外，时间裂缝中诞生的怪物，‘本不应存在之物’而已。】

“喂喂闭嘴，我去和他们交涉——”

【你不行的。天使的至高教条就是‘确保世界运行在正确的道路’，这些诞生于悖论中的怪物必定是被无条件抹去的敌人，无论是谁反对，都会被判处为异教徒。这次前来执勤的尽管是所谓温和派，但他们在屠宰怪物的方面甚至比少壮派更凶狠。】

混球……这算什么啊？

许笙朝天使那边扯着喉咙破口大骂：“我可去你妈的！你们就那么无聊吗？有种放了那个蠢女人……冲我来啊……”

这段话好像越喊越钟气不足，最后竟然变成了自言自语般的东西。

天使们停下手中的工作，面面相觑起来——应该是在用精神链接进行小型交流会吧。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那名长官模样的女性天使和煦地笑了：“请理解，这是我们的工作，许笙先生。你也会感谢我们的，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为你好。”

“执行解体的准备。”一旁的男性天使发出号令。

女性天使也被这声号令惊到了：“这件事情先缓一缓——”

“天使已经等待太久了，就像干旱的大地急需雨露。”男性天使无情地打断他，“至于他，完全称不上对吾等武士的威胁。”

“至少也回到大天使之殿——”

“那样的话，少壮派就会抢走这份荣誉。”男性天使冷声说道，“必须在这里截下来就地斩杀这只怪物，这件可以载入史册的事情必须由吾等温和派完成。”

“有必要这样吗……”

“这是为了对抗少壮派那群疯子所必需的的手段，吾等温和派需要谈判的底气。”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就像小女孩卧室里的八音盒被人打开了。

天空中的天使们围成一个环，繁复的矩阵从展开，金色的狭长光带从中一寸寸生长，凝结成长矛的形状。

许笙怒目而视。

——杀了你们。

一定要宰了你们。

所有人，一个不剩得请全都去死。

许笙和野兽一般呜咽着，却又丝毫动弹不得。

他想起了叫做诺亚的女孩，恍惚间她们重叠到了一起。

他觉得自己好像哭了，温润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下。

无貌天使走到他面前：“你要怎么办呢，许笙？”

许笙空洞的眼睛中没有一点犹豫：“帮帮我好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就是契约了，我从这个契约中可以获得什么呢，许笙先生？”他把手中的烟头扔向废墟的地面，戏谑地问着，“你能给我什么报酬呢？”

许笙一字一顿：“我的所有——”

“所以我总是说，你太过于像人类了。”

无貌天使摇了摇头，像是看着容易上当受骗的傻孩子。他叹了口气，松开许笙紧捏的手，从中抽出方才的那根万宝路香烟。

“报酬就定为一根万宝路吧。”

无貌天使从地面抽起一把光剑，潇洒地点燃嘴中的烟。

“契约成立。”

戴着戒指的手朝空中随意投出光剑，一时间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