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山脚，道路就变得更加泥泞，也越来越难走。

布洛凡王国的北境——与无边无际的山麓接壤。那里传说是这个世界的尽头，住着古老而又强大的霜龙族，它们沉睡在山之巅。只要一抬头，渺小的人类就可以看见它的鳞甲反射出的通天光芒。

在心中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奇闻逸事，盖尤恩抬起头看了看山脉尽头并不存在什么光柱的湛蓝天空，耳边几人的对话再度响起。

「……事情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那么，还请您原谅我们的无礼。在这之前，我们将您误认为是——」

「一名死灵法师，是么？而且是驱使邪恶存在杀死了贵公会数十人的大魔头，」御雷的声音听不出感情，「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无知会带来祸患，如果是与我等级相近的某些人，想必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们吧。」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过错，所以……」

「会长！为什么要给他道歉啊！你疯了吗！如果不是这个家伙一开始对瑟莉安——」

听见第三人的插嘴，公会长基拉·法姆维斯特的脸色顿时涨红：

「……别说了，殿下。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误会。还有瑟莉安，不许对御雷先生无礼。」

坐在地上正赌着气的弓箭手少女听了，那张活泼好动的脸一皱，傲气地哼哼起来。

「讨厌啊，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用么？看也看过了，摸都摸完了……」

「什么？！畜生，你对瑟莉安做了些什么？！喂！人渣太郎！」

看来这个名叫蒂西亚的少女性格格外率真，冲动易怒，不过在御雷看来就是没有脑子。看来这家伙经常会被她那过剩的正义感指挥得找不着北。

御雷无视被绳子用**的技巧结结实实绑在大树上的蒂西亚，放任她大喊大叫。

他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态度冷淡地暼一眼蒂西亚，再对着瑟莉安：

「呵呵！」

「啊……！」

「就凭她那种令人遗憾的身材，你认为我会感兴趣？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之后，御雷就夸张地捂住额头，哈哈大笑起来。

瑟莉安似乎很失落的样子，对此，蒂西亚闹得更厉害了。

盖尤恩兀自笑了笑，用手里的小刀继续刮着鱼鳞。

距离山下的小镇已经不远了。打从盖尤恩遇到御雷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天，却直到今天才找到通往小镇的废弃道路。

这一条路已经多年无人行走，被杂草和野花堆满，这些自由生长的野草有一人高。他们不得不仰仗御雷的魔法来开道。

如今小道走过了近半路程，他们打算在横贯道路的河流旁边休息。桀恩和基拉捡来一些枯枝来生火，用盐水煮点小麦，做一顿简易的饭。

盖尤恩则负责捕鱼，再将捉到的鱼去掉鳞片，冲洗好，拿去做成烤鱼。

盖尤恩崩突发奇想，对御雷提议能否用魔法把鱼烤熟。

但最后发现即使是最低位阶的神圣系魔法——带有最低火属性伤害的第一位阶魔法『信仰火球』从御雷手里发射出去以后也能吧一条活鱼烤得只剩下粉末。

「御雷大人，我们确实冒犯了您，若是您要惩罚，就请惩罚我吧！」基拉忧心忡忡的声音传来，「……再怎么说，蒂西亚大人也是尊贵的圣女。不该受到这样待遇。」

「就是因为你们太宠那个笨女人，她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恶劣又狂妄的性格。」

「你还好意思说我！基拉大人，这个人渣太郎非常危险，请立即解开我身上的绳子协助我揍扁他！放任这样的社会毒瘤进入阿波卡利斯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听到御雷毫不留情的批判，被紧紧捆在树上的圣女又开始大声痛骂了起来。

御雷也不堪示弱地吼回去：

「别开玩笑了！反正放着你不管又会惹出一堆麻烦事，一点圣女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你也没资格说我吧！身为圣职者你居然敢穿黑色的衣服，简直就是个堕落的象征！更何况你居然能够驱使那种正义值大幅偏向负数的魔物，真是罪恶！罪恶深重！邪道！」

「信不信我把你丢在这里，让你被野兽吃掉，你这白给(chi)圣女！」

「敢做的话你尽管试试看啊！你这邪堕法师！」

两人今天也精神十足地争吵着。吵完以后就仿佛配合默契似的同时用鼻子哼气，紧接着把头扭到看不见对方的另一边。

该吐槽他们夫妻情深还是什么比较好……总而言之这两人一路上的争吵俨然成为了队伍里的一道风景线。

一开始盖尤恩等人还会觉得不妥，试图劝架。但最后发现一旦这两人吵起来，大部分时候都会演变成小孩子吵架。

这让众人在惊诧之余也非常无奈地退避三舍，免得遭遇池鱼之灾。

再后来已经完全习惯了他们的斗嘴。

习惯可真是可怕，现在盖尤恩甚至已经变得听不到两人的争吵就无法安心入睡。

「啊，真的耶，连深夜的时候还在吵……」

「盖尤恩小弟……你怎么自言自语，看起来呆呆的喔。」

「啊！抱歉，我没事，桀恩大哥。」

高大狼人的阴影覆盖了自己，让他条件反射一般差一点跳起来。辨认出是桀恩以后才放松下来，像是感到很失礼似的摇了摇头。

「抱歉，桀恩大哥，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他迟疑了一阵子后，接着说道：

「不知道山下的小镇现在怎么样了。」

「……担心也没什么用吧？也对，毕竟人类的思维和我这样的兽人并不一样。这是那什么吧？类似于乡土爱的东西？」

「大概是吧。」

实际上，盖尤恩吓了一跳。

看来直到现在，自己也没法轻易接受桀恩成为身边伙伴的事情。

换做任何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都会感觉无所适从吧？

兽人是邪堕的象征，是毫无理智可言的一群嗜血的凶兽。

这是十字教会在长达百年的时间里不断灌输给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固有思想。

所以，杀死兽人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眼里也是不需要质疑的事情。因为他们始终认为兽人就是危害人类的怪物。

但是盖尤恩在认识了桀恩以后，他固有的观念遭到了动摇。

一代又一代人类被灌输这样的知识，将国境内的兽人赶尽杀绝，将它们逼上了绝路。

连天生弱小、以帮助人类换得生存空间的兽人也在亚人战争中遭到勇者军的讨伐。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迫使兽人族加入魔族旗下，反抗人类呢？

(不，不不……这是不对的。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教会是至高而神圣的，没有教会与勇者军的庇佑，人类早就在强大魔族与兽人族的进攻下灭绝了。没有教会，就没有今天的人类。)

盖尤恩在心里这样想着，慢慢地甚至产生了想要扇自己一个耳光的冲动。他不动声色地隐藏起动摇的情绪。

所幸桀恩是兽人，好像并未察觉盖尤恩脸色的变化。盖尤恩感觉到羞愧，身为第十二勇者的继承人，自己的行为实在愧对勇者的名号。

「桀恩大哥，有个问题，我之前就想和你聊聊了。……还希望你接下来不要生气。」

「什么话题？但说无妨，我还不至于和小鬼头置气。」

相处了快三天，一人一兽也大致上摸清了对方的性格。桀恩露出那口白亮的锯齿，恶作剧似的露出了凶狠的笑容。它用那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拍了拍盖尤恩的头发，坐在他身旁的石头上。

盖尤恩沉默了片刻，继续刷起鱼鳞。在哗啦啦的水声里，他不急不缓地问道：

「桀恩大哥，我想要问个问题。兽人……亚人族为何要协助世界的侵略者——魔王们，攻打人类的城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