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死了一名同胞。

当精灵王子瑞安·查尔斯伸出两根手指，将盖尔的眼皮合上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不该是他的结局。」

身旁，绿林守护者的声音缓缓传来，「他是一名战士，瑞安。他应该光荣地战死在阻挡魔族的战场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不属于我们的战场上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知道。」

瑞安将盖尔细长的手指牢牢地抓在掌心。这是一双修长又精致的手，掌心里和身经百战的矮人的手同样刻满大大小小的茧子。那是盖尔长年以来挥动武器、拉满弓箭造成的伤痕，直到他死去为止，都未曾向外人展示他身为战士的骄傲。

「是我害了他。」

「你不需要自责，瑞安。」

「尤里……」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尤里在高耸入云的针叶树旁抬起头，眺望山脉下的地平线。

瑞安在冰凉刺骨的空气中望着盖尔的佩剑，当他牢牢抓住盖尔紧握着剑柄的左手，无助的情绪吞没了他。

精灵永远不会松开他的佩剑，那是星之神赐予每一个洛兰梅尔之子的生命礼物——剑在人在。

我的挚友。盖尔，我的挚友。

「他是独自回来的。」尤里的语气因为无法遏制的悲痛而显得沉重。

「这不可能！」瑞安在仿佛要撕裂胸口的情绪下低低地咆哮起来，「那个巫师呢？为什么盖尔死了，而他还活着。」

听到王子悲痛欲绝的质问，绿林守护者也沉默了。

瑞安垂下头颅，将嘴唇紧紧地，紧紧地抿起来。

事情的发展一如他所料。如今，这个国家面临内忧外患，但这并未超过国王的力量范围——他所担心的，是这个世界的末日。

王妹的离奇失踪，东方小镇传来魔王的消息，国王不发一语紧关王座之厅。若非与此地的黑暗使者没有分毫联系，说什么瑞安也不会相信的。

「他的身体在激战中折断。是虎人制造的伤口。」

这个时候，尤里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平静地躺在岩石上的盖尔恩这么说道。

「只有虎人的再生爪才会让伤口开裂，让创口变得更大。」

我害死了盖尔。是我害死了他。

这样的想法盘绕在瑞安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们四人在下山的路上遭遇了伏击。如今虽已和潜伏在附近的精灵军团集合，说明了与第九魔将交谈的情况，但如今盖尔的死很显然是一种警告。

「最好不要是杰尔巴德。」全副武装的菲尔王开口了，「如果是他，那么不仅这一次的会谈彻底地失去了意义，我也一定会砍下他肮脏的头颅。」

「可惜，不是他。也不是那个巫师做的。」

绿林守护者说道，「他本来奋战直至力尽，双腿都被弓箭贯穿，然而在他砍倒这些兽人以后，他并没有死。」

「你是想要我接受盖尔流血过多而死的事情吗？」

「在他挥剑战斗以前，就已经身中黑魔法。」

绿林守护者的话让瑞安浑身一颤。

「你说什么？」

「那是黑魔法。不要被表象所迷惑了，伍德之子，盖亚之孙。」

听到绿林守护者这样称呼自己，瑞安的表情一僵。

「我已经和父王对立。请不要在菲尔王面前这样称呼我了。」

「那该怎么称呼呢！你就是你，瑞安·查尔斯！」

绿林守护者的斥责就像一根巨锤，狠狠地敲打在瑞安的心脏上。

是的，是的，我是……

「菲尔王，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尤里将一直紧紧握在盖尔手中的那把单手直剑递交给菲尔王。但是，菲尔王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

这是一名相貌端正，但在精灵的角度看来并不怎么英俊的中年男子。很难想象他便是统领南方辉龙领，坐拥大军的王侯。

「嗯。我明白你的含义。」

在慢慢接过直剑的时候，菲尔王重新把目光转向了年轻的精灵王子，「可如果杰尔巴德与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又为什么要和那个存在相互勾结？」

「有什么东西，」瑞安忍着发狠的语气，回答菲尔王，「或者是什么人，在那座小镇。而他想要得到他。」

「见鬼。」

尤里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他志在王国。」绿林守护者说道，「如果没有找到那个东西，他绝不会轻易收手。」

可是接下来的一切，都和王子没关系了。

他只是望着挚友紧闭的眼镜，思考着许多事情。

在瑞安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这位挚友还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马车夫。

那个时候，盖尔在瑞安的身边充当着好伙伴以及大哥的身份。

由于深得女王的喜爱，盖尔又是一名剑术高超的战士，自从他击退了胆敢逼近女王和年幼王子的小偷以后，就被国王赐予了骑士的称号。

专属于瑞安的骑士。

『盖尔，你说说。如果我变得像你一样高，是否能变得和你一样强。』

年幼无知的王子盯着好脾气骑士修长精致的手指，这样说道。

『诶，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盖尔又会剑术，又能弹竖琴，而我的手却已经变得很粗糙了。但盖尔的手指还这么漂亮，真厉害啊』

当他终于被打倒的时候，瑞安才发现，这双为了守护精灵王子而诞生的手，偷偷藏着不给人看见的掌心竟已经伤痕累累，布满了无数次血肉模糊的磨难所留下的伤口。

再一次，强烈的悲痛感和恨意冲上了他的心脏。

「我知道，他究竟想找什么东西。」

瑞安站了起来。他可以感受到，全部精灵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挚友，我们一起行走了很久的路呢。

现在，我明白肩负这垂死世界的感受了。

「他要找的，并不是什么东西。」

他缓缓转头，将目光与每一位将士对视。

「他想要我的妹妹。」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可以明显地察觉到整个营地的气氛都随之一变。

「露娜在那座城市？你能确保他真的为了露娜才做出这么多愚蠢的事情吗？」

菲尔王语气很明显变了。

「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做，菲尔。」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绿林守护者踏步上前，与瑞安站在一起。这让他安心了不少，「一旦杰尔巴德得到她，就没有人可以阻止第九魔王了！而杰尔巴德又离那位至高存在的爪牙如此之近。说什么也不能把露娜交给他。」

菲尔王紧紧地闭住了眼睛。但谁都看得清楚他眼中暗沉燃烧的烈火。

「你必须要相信我，菲尔王。」

「我们谁都无法知道结局，菲尔·查尔斯。」

绿林守护者这么说道，并用暗含深意的眼神看了看瑞安，「但如果是大地守护者、精灵王子瑞安·查尔斯所说的话，你是否能听得进去？这山脉在燃烧。」

最后那句话，他是用古精灵语说的。

「这山脉在燃烧。」

菲尔王呆呆地跟着，念出了这句话。

「我们会并肩战斗吗？守护者大人？」

看到最后的一人也转变为同盟者的时候，瑞安露出了笑容。

「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