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前进路程的拉开，我们的脚步一点点放慢，越到之后积累的误差会越大，在黑暗中失去了判断距离的能力和对方向的准确把握，不谨慎不行，我眼中的残影已经完全消散，而根据我们的速度也不难推断晓也已经开始产生犹豫。

渐渐的，好不容易从激变中平复的心情重新紧张起来。

“呀！”

几乎要满溢的紧张感随着晓的一声惊呼达到了极点，我能感觉到老人的身体往前扯了一阵，而我也本能地拽紧了他的肩膀，自身的肩上也传来了被死死攥住的痛感。

“晓…撞到脑袋了。”晓弱弱的声音让我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花间酒更是轻哼一声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人的身体重新抬起，他刚刚似乎是在主动降低重心想把晓拉回来，直接一口气抱住了她也说不定，“你的表现相当出色，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拘谨地道谢之后，晓让老人继续扶住她，自己则接着向前摸索，我们很快就进到了通向外界的口子，拐过几个转角，感受到微弱的漫射光后晓的行动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来，而我们也得以顺利地通过迷宫。

在我们进入出口所对的甬道后不久，身后就传来了石门关闭的沉重闷响，希望洛华他们平安无事。我们此时正被冷色的柔和蓝光包围，光线并不强，但已经足以让我们看清周遭事物的轮廓，稍稍整理了一会，我们将目标锁定为前方幽蓝光线的来源。

被蓝光染成海洋般的颜色，仿若水晶洞窟一般的巨大空洞中，暗淡的星光自正上方漏下，直直地落在洞窟正中的祭坛上，空气中四散的细小颗粒在光带的映照下散射出柔和的白光，如同时间的沙砾般漂浮着。

笔直的砖石道路直直铺向祭坛，在那上方摆放着一颗玻璃心脏。

“凡人的终点是时间，神迹永恒。”

一个声音直接出现在了我的意识中，我们面面相觑，其他人显然也听见了这段话，不管它意味着什么，我们都知道自己抵达终点了，付出了巨大牺牲经受了无数考验的我们终于得以获取胜利。遗憾的是奖励只有一份，我们跟示威者的合作到此为止了。

在我有所反应之前，花间酒就从队尾一举超过我们，在冲过老人身边时还对他比了个鬼脸：“公平竞争，现在开始我们都是对手啦！”

原本想要立即追上去的我，却突然注意到老人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他没有冲动地追赶花间酒，而是在犹豫片刻后对她大喊：“不要一个人硬上！前面说不定还会有陷阱！”

“别吓唬我了，而且没有风险的话还叫什么探险？”花间酒兴奋地回道，头也不回地朝着祭坛飞奔而去，她的动作非常矫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跑完了通道的一半，“我真倒了你们再慢慢研究，公平竞争嘛！”

我其实并不甘心将宝物拱手让出，但现在追赶也没有了意义，何况只要取得宝藏就是我们全体的胜利，此时我确实希望花间酒能够平安无事。

近了，更近了，花间酒踏上了祭坛前的台阶，此时的她也谨慎地放慢了脚步，在终于站在祭坛前后回过头发现我们真的老实呆在通道这端没挪窝，朝我们一下子笑了出来。

“谢谢协助，宝物我收下了，我会记住你们的。”带着发自真心的诚挚谢意，花间酒一手落在腰间，朝我们竖起拇指。

老人轻哼一声，嘴角微微勾起，晓抓着我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坛，而我的心中也充满了喜悦，。花间酒一点点将手探向那颗玻璃心脏，并最终将它捧到胸前。

祝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祭坛上的花间酒就突兀地倒在了地上，她的手臂无力地顺着台阶滑落，玻璃心脏跟着滚了下去。

老人二话没说就冲了出去，而我跟晓也匆匆跟在他的身后，就在我们跑过石路大半时，晓猛地拽住了我，将我拉倒在地，与此同时从洞穴四周弹射出大量箭矢，它们或是从头顶越过或是在空中激烈撞击后摔在我们身上，要是我们没有及时卧倒就必死无疑。

老人中了一箭，匍匐在地上继续向前攀爬，顶着箭雨朝祭坛靠近，可恶的是已经太迟了，我们并没能救回花间酒。正如此前的牺牲者一样，她的身体化作一片片雪白的光斑，消散在了空中。

距离花间酒只剩咫尺之遥，很快就能触碰到她的老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箭雨已经停歇，而玻璃心脏就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现在的他对宝物早就没了兴趣。

老人挪动身体坐了起来，他整个人都没了之前的精神，像是一团软泥，只剩下拳头还狠狠地握着。

我站起身，走到老人身前想要出言安慰。

“这是个该死的骗局，”他从口中吐出了这样的话，眼里迸发出无法抑制的怒意，“这是你们的阴谋吧！现在好了，你们可以继续和那些媚外的人类混在一起，而我们这些异类都要滚蛋！”

这句话说完后，老人一下从地上弹起，一个沉重的拳头就落在了我的胸口，将我砸翻在地，我没想到他瘦小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在将我打倒后，老人再次高高扬起拳头，只是这回晓双臂张开挡在了我的面前。

老人把牙齿咬得喀喀响，瞪了我一眼后见我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便用力一甩收起了拳头，转而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脸，“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这些妖怪带来的乱子还不够吗？那些执迷不悟的家伙真是瞎了眼…”

我认为老人完全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也完全有资格厌恶妖怪，但我现在得让他看清现实，而不是让他在怀疑和痛苦中迷失自我。

晓凑到我的身边，将我的手臂绕在她的肩上，帮我重新站起。我原本还在担心秘密是否真的会让牺牲者无法回到社区，现在我彻底想通了。

“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秘密房间最后的挑战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珍视他人的生命，并没有任何实际影响。从毒蛇房间开始的关卡就在考验我们的道德，你们用事实证明了自己并不是信奉暴力、渴望转嫁危机的破坏分子。”

“愿意和别人一起做梦的没有坏人，社区是心灵休息的地方，不是战场。我们乐于接受一切同意和平共处的人，也希望你们能明白并不是所有妖怪都是原始落后的危险品。”

略微斟酌语言后，我继续说了下去。

“海边冲突的时候我也在场，梦境规划一定不会对你们的诉求坐视不管，更加不可能用这么野蛮的方式把你们驱逐出去，这次探险活动的初衷就是要在我们之间埋下和平的种子，比起单纯的消灭，不觉得化敌为友更令人高兴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冷静下来了。

“抱歉。”

对妖怪道歉，对他而言的确是非常大的突破。我能理解他的痛苦，不断地失去同伴，并在最关键的时候发生意外，最终甚至没能救助队友，不断积攒的压力造成的质变对人的理性造成的损害不容小觑。

“别管宝物的事了，我们想办法离开吧。”老人的语气略显沉重，对秘宝的热情也不复存在。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什么爬到顶上的洞的方法吗？”我在老人身旁的台阶上坐下，抬手指向头顶的投射着星光的洞口，“来时的迷宫已经封死，我们的队伍也支持不了原路返回的消耗。”

老人惨笑一声，站起身朝地上的玻璃心脏走去，伸手就要去够，我见状急忙将他拉住。

“这个东西吸到足够的生命应该就能通关了，我们终究是敌不过你们，无论是心胸还是实力，我输得心服口服，应该胜利的是你们。”他抬起眼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别那么严肃，我没有自嘲的意思，你让我稍微改变了对妖怪的看法，魔王。”

“别冲动，我们的牺牲已经够多了，冷静地想想，这个关卡的难度绝对不只是轮流献祭那么简单。”我没有松开老人，后者听见我这么说后也放弃了自杀式的尝试，轻叹一口气后重新让他的思维运作。

“人们会为了独一份的宝物拼得你死我活，在第一个拿到宝物的人死后很快就会有人想到它会杀死持有者，接着就会不断威胁别人送死铺路。”老人说出了他的设想，“无论是受胁迫还是自愿，都要在牺牲者够数后才能安全地拿下那颗心脏，这是最能显现人本性的设计，也能让邪神拿到更多的祭品。”

老人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但我有不同的想法。

“没有规定说一次只有一人能接触宝物，小灯泡因为电压烧坏的话，串联更多进去，大家就都能平安无事，我们的合作关系还能继续。”

晓点了点头，而老人最终也同意一试，反正现在的我们机务牵挂也无顾虑，完全可以放手一搏，比起一个个牺牲，倒不如最后团结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