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二日，浅葱与晓惜别踏上返程，临走前跟晓进行了新年试笔，浅葱写下“縱橫無尽”，晓则是“順風満帆”。对自由自在的向往和美好生活的祈愿相互交织，为本次相会画上句号。

之后的时间我带着晓去洛华家拜访，正式将她介绍给洛家，我们在那受到了洛华父母的热情款待，而我也将钟山鸣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爷爷似乎是作为地区代表参加妖怪的宴会去了，我便在洛华的引导下登上楼梯前往阁楼的书房，将想要请教的问题写成书信放在他的桌上。

老龙洛卞是个传统的人，书信伴随着他千年记忆中的绝大部分，虽然他能够接受现代科技，但如果有希望商量的事而无法当面谈话最好还是以纸面形式留下。“如何让排斥妖怪的人接受妖怪”，这是我在新年寒暄并简要阐明自己近年的经历后提出的问题。

书桌上有大量翻开的地质水文书籍，以及一本厚重的贴满了便签的古汉语词典，当年龄的增长和时代变迁同时发生，过去的知识被推翻或改写时，学习就需要重新进行，而已有的知识越丰富，学习要求的时间和精力就越多。

我看了看书本上满满的笔记，有许多都是新近添上的，爷爷现在的书写风格和十年前完全不同，那时的他还非常注重工整，现在却是完全的“形散意存”，如果不是文字的变迁和处世的态度，千年的积累早该让他变成大书法家了。就连父亲都是洛卞的学生，我的书法造诣自然也算是全来自于他。

“爷爷的精神真好。”我感叹道。多年前来访时书柜上的图书早就进了纸箱，现在房间内添上的都是新书，案几上甚至还有一幅没有干透的字画。

“你不在的这几年他可没少念叨。”洛华拉开通向外面的小门，走到铺设着防腐木的露台上，拉开两张椅子示意我和晓坐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几个橘子给我们。

不辞而别又多年不来联络，即使是爷爷也要生气的吧，虽然我并不是洛家人，但爷爷待我却十分真心，要问原因还得从小时候跟他的长期往来说起。在我的心目中洛卞向来是个博学又有威望的长者，在和洛华接触一段时间后意外地得到了他的待见，跟洛华学到的话术以及我自身对知识的热切追求很快起了作用，我不是个懒惰的人，热忱的态度和正面的人格品质让我博得了老龙的认可，从那以后他跟我聊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也得以窥见这个历经了数个王朝和时代的老者的全貌。

爷爷保守但不迂腐，他很愿意跟我分享故事，同时也乐于聆听我的想法，在这个过程里我学到了很多，之前和晓一起游戏时遇到“水鬼”反而选择一头往下栽就是受到了他的教导。洛卞和我讲过很多传说故事，其中一些是真，另一些则已经被现代科学反证，当时他对我说这是一种对民俗信仰的破坏，这句话的含义我现在才了解。破除迷信固然能让人们更好地与现代社会接轨，但这何尝不是对原始精神世界和长久传承的伤害呢？

“哈哈，毕竟以前的生活还是很让人怀念啊，那时候连时间都带着颜色。”我说。

话音刚落，晓就拉住了我棉袄的袖口。

“魔王殿！”她的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再多讲些跟洛华姐姐的故事可以吗！”

我微微一笑。

“该从哪里讲起呢…”

……

曾几何时，我跟洛华对于纸牌魔术很是着迷，不光是到处看着别人学习，甚至自己也想摸索出一套华丽的魔术，为此我们还专门练习了表演性的花式洗牌，不过后来我们就意识到自己天赋有限，对魔术的热情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减退。我跟晓说了当时我们学会的几个魔术，晓听得津津有味，但没法实地演示还是有些可惜。

不过，眼下就有一个不错的展示机会，日间活动全部结束，我们访问了梦游社区，而Webber正巧在组织魔术表演。

“现在这里是两张牌。”在后台准备时，我拿出两张动过手脚的纸牌，将它们沿着较长的中轴线向内对折，然后交叠在一起，“在上面写你的名字吧。”

把扑克牌微微掀起，让洛华用油性笔在被遮盖的内侧写下名字。

下一步，我让洛华帮忙将两张扑克脊线的对边用订书机订死，并让洛华试着向左右轻扯，让她确认扑克是没法移动的。

接着，我搓动手掌将两张纸牌纳入掌心，再翻开时，原本背面向外的写着名字的扑克已经变成了正面朝外，洛华的名字也露了出来。

在晓还沉浸在惊讶中时，我将道具纸牌递给她让她仔细检查。洛华是我的内应，纸牌从最开始就有很小的问题，但不近距离观察是看不出来的——两张牌都被沿着折叠的脊线剪过一刀，宽度正好是后来将它们交叠的部分。这么做的意义在于，在两张牌交叠时两者的关系并不是一上一下，而是交互在一起，也就是说牌A与牌B实际的顺序不是ABBA而是ABAB，在之后洛华在A位于最外侧的部分写下名字后，我们实际上订起的只是后面的BAB，也就是说洛华写有名字的部分是可以绕脊线翻动的，只要多加练习就能让动作不露出破绽，自然就会让人觉得我把扑克的内侧“变”到了外面。

又一个节目演出完毕，表演者在掌声中回到幕后，向我们点头致意，并换下一组上场。再之后就是我们了，感觉稍微有些紧张呢，每个细节动作都会被镜头捕捉放在屏幕上，要想不露出破绽还真是不小的挑战。幕布的对侧又一次响起了掌声，妖怪也好人类也好，即使仅限现在也能够友爱地相处。在得知我要上台表演后，身为示威者的林中仙一行甚至还专门开了个小会为我加油打气，这样和谐的社区一定是每个人都希望守护的吧。

就在我沉浸在愉悦和希冀中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我们脚下的地面剧烈颤动起来，震度之大甚至险些让我摔在地上，抬头看时，上方的灯具果然出现了大幅度的摇晃，我让身边的人尽快藏到梳妆台下，自己也跑到结构相对稳定的墙角避难。这太奇怪了，自然灾害在社区应该是完全无用的设定，而且既然是根据数据制定人为可控的东西没道理要在这时候引发…

我的心脏还在胸膛里狂跳，震动却如它突然出现时一样突兀地停止了，整个会堂的音响设备都传来了杂乱的电流音，紧接着舞台的银幕也被放下。

透过幕布的缝隙我可以看见银幕的一部分，放映机在上面投射下一个黑色的影子，影子的轮廓很清晰，但本身却像是一团看不透的人形烟雾，不断地翻腾。

“毁梦人，宣称对接下来的恐怖行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