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期间遭遇了事故，但是为期三天的旅行总体上还是十分愉快的，就连夕也因为解开了心里的芥蒂而对一开始抗拒的旅行感到好意。“知らぬは仏（傻人有傻福）”，对我和她父亲不得了的谈话内容毫不知情的晓也成了这次旅行最大的受益者，虽然大概是心理作用，但回去的时候总感觉她连发色都变健康了，作为妖怪的力量渐渐觉醒大概也和这片养育她的水土很有关系。

回到人间居后，我跟座石像一样抱着钝赠予的钟山鸣站在柜台前发呆，乱七八糟的想法又一次涌上心头，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简直就像无形的鞭子一样蓄势待发，但也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轻率地做出决定。

跟过鼎辉约好让他到人间居接筱雅回家，结果现在天都已经黑了，虽然小长假最后一天会堵车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考虑到这种情况他本来就该早点出门才对。

坐空轨之前姑且在机场吃过了晚饭，以至于现在真的是除了坐在店里等过鼎辉过来之外无事可做，如果是在平时估计我这时候还忙得恨不得一个人两个用呢。不过接下来的生活应该会更加轻松吧，夕已经完全接纳了现状，开始做一些积极方向的改变。不再怕水而能够自己泡进浴盆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也开始学着做家务了，见到她把过剩的精力从四处掉毛转移到打扫卫生上我真的是欣慰得不行。今天也是早早地睡觉了，一定能成为好孩子。

“好无聊啊！马昂欧尼酱快点读点新闻来！”

把晓放在腿上当抱枕揉了半天的筱雅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打破了店内寂静的空气。

“诶？好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平日里本来也会为了搜集与客人的谈资而定期地阅读新闻，稍微看看有什么厉害的消息也是打发时间不错的选择。

将钟山鸣锁进柜台里，打开手机浏览新闻。界面打开后，扎入视野中的头条直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Webber自上月十七日起行踪不明”，这个时间正是我在社区将信息交代给他后的不久，虽然Webber本身并不算是大明星，但这个消息被压了三周本身就已经增添了巨大的冲力。如果不是Webber主动避开公众就是他遭遇了什么意外，这件事最终还是被迫曝光，他的工作室恐怕早就进入紧急状态了。Webber这次真的是全豁出去了。

然而，紧随其后的几条新闻中，有一则内容让我的神经瞬间绷紧。海港工人的居住区发生的大规模火灾，在不知情者眼中他们关注的只是火灾本身，但我是清楚的，那里正是Webber的目的地。

“会稽港港区今天下午两点的时候发生大火，火势已经控制住，事故原因正在调查。”精炼地概括了这则两小时前新闻的内容，用它顶替了冲击性过强的Webber失踪的消息，筱雅之后可能还是会知道这件事，但至少在晓的面前我们不能提起。

“没有什么娱乐圈的新闻吗？我不是很喜欢听事故。”

这里必须赶紧想个办法岔开话题，我返回主界面想要从娱乐圈随便找一条内容充数，但却为主页刚刚刷新的新闻所震慑。

“你看到什么了？”大概是一连串的事件让筱雅在这方面形成了警觉，不肯给我一点隐瞒的余地，不过在眼下的场合，这个特质还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虽然同样是十分关键的信息，但对Webber的事不知情是没法联想到一起的。

“港区火灾的原因刚刚查明了，是人为纵火。”我深吸一口气，答。这样的结果并不在我的预料之外，但正因如此我愈发担心起Webber的安危，也急切地希望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又是这种沉重的话题。”筱雅的声音中显出沮丧，双手把晓的耳朵压扁。

“所以不要乘机去乱动别人的耳朵啊喂！”在晓伸手去把侵略者的爪子推开的时候我也适当地进行声援，一方面也是为了将注意力从新闻上转开。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身影从玄关后绕了进来——洛华走到筱雅所在的桌子旁边，将手中拎着的纸袋放了上去。

“趁着奶油还没化掉赶紧吃吧，过鼎辉还差几条街呢。”

晓直接更换阵地跑到了刚刚坐下的洛华的腿上，一副凄惨表情的筱雅充满怨意地瞪了明明是无关者的我一眼，然后打开洛华带来的纸袋，脸上的不愉快瞬间全部消失了。

“马昂欧尼酱没份哦。”筱雅眯上眼，小气地把袋口合上，还作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啊，那我就不用担心晚上吃泡芙会长胖了。”我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哼，天真。”筱雅当着我的面抓住一只泡芙狠狠地咬了一口，“你以为我那么简单就会被动摇吗！”

唔，虽然我的确是动摇不了你，但是并不代表带来泡芙的洛华不可以。

龙女从袋子里拿了一只泡芙，双手送到羊羔的嘴边，轻轻说了声：“啊~”

自己主动黏过去的晓欣然接受了这份奖励，小小地尝了一口之后整个被甜美的感觉软化了，而得到投食看板的机会的洛华同样露出一副享受的样子。

这下筱雅真是露出了吨掉一整瓶陈醋的表情，仔细想想也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跟过鼎辉花费大量精力与时间塑造起的地位瞬间就被洛华夺走了，而且最可恶的是仅仅只是因为洛华跟名义店长的我在各个方面都十分相似，晓对我的好感直接就继承过去了。

我将双手抱在胸前，朝筱雅送去一个和善的笑，后者咬牙切齿地瞪了我一眼，但表情居然快速阴转晴，这反而让我有了不妙的预感。

筱雅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看向洛华，做了一个深呼吸。

“等一下！”

太迟了，筱雅已经将不能透露的情报全部说了出来。

“马昂欧尼酱要被胁迫着入赘晓家了，你怀里的可是大情敌哦。”

听到筱雅这么说，洛华只是稍微停滞了片刻，然后继续把手里剩下的泡芙喂给晓的动作。筱雅见到她这样的表现当即转头与我对望，脸上满是泄气的表情。但是我的心跳却依旧急促，洛华不是冲动的人，也就是说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动摇，内心到底怎样是说不定的。

晓没有动口吃洛华递过去的泡芙，她对待那则信息可不像洛华那样冷静，她小小的脑袋似乎被那突如其来的情报烧坏了，现在正呆呆地愣在原地。洛华的泡芙依旧留在她的嘴边，晓过了半晌才从呆滞状态恢复过来，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为什么不吃呢，心虚了吗。”白瓷般的手指将半只泡芙放在了桌面上。

我初次听到了，洛华平静得随时都可以卷起暴风雨的语气。

洛华双手扶住晓，让她从身上离开，自己则抽身拉开一段距离。在洛华松手后晓立即瘫回了椅子上，急切地转过头去，对上的却只有洛华冷冰冰的表情。

“没想到你无害的外表下居然潜藏着这么恶毒的内心，为什么能用出这种卑劣的难以置信的手段？你很喜欢看到别人措手不及的样子？你的文化就教你先下手为强了吗？”

不是怒斥，但就连我都感觉在受到拷问，作为受害对象的羊羔这时已经濒临崩溃，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突然被亲近的人排斥攻击。

“这件事晓并不知情！”

筱雅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有事先有过思想准备的我还有挽救局面的能力，我出言为晓开脱，却被洛华咄咄逼人地封住了口。

“马昂。你闭嘴。”

强大的威压让我感觉双腿生了根一般，很快僵硬就扩散到了我的全身，就连简单地动弹嘴唇都做不到了。

“不知道你怎么染上凡事都瞒着我，等到出了事再解释的坏习惯的。我明明一直都在体谅，你却从不吸取教训。我以为自己做的事不是没有意义，结果是自作多情。这些也是因为她吗？”

我的确见到了洛华与记忆中有出入的一面，但这和晓无关，倒不如说这是我们多年后再重逢的必然，就算外表无甚差异，人也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

“就算是那样，错也在我。”攥紧拳头，让僵硬的舌头重新动弹起来。

“你以为什么事都只要认错就好了吗！”洛华用远远盖过我的音量冲我吼道，被她这样对待，又是第一次。

晓逃走了，双手捂着脸冲上了楼。

在这紧要关头，过鼎辉来了。

“唉呀，大老远就听到洛华在骂，昂仔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带筱雅回家。”在过鼎辉也被卷入之前，我向他下达了指示，而后者很快读懂了现场的气氛，向我投来确认的视线。

我用力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这里有一个你的包裹。”过鼎辉把一只纸包放在桌上，抓着筱雅的手肘带她离开。

我走近洛华，当着她的面拆开桌上的纸包，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行动，但我总觉得这么做了事情会有转机。

“你在干什么？”洛华的语气中渐渐有了愠意，上次见她动怒还是在跟十二魔死战的时候。

纸包中是一只手环，在被我亲手触碰之前，它就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手环而已。指尖与洁白而光滑的表面相触，此前脑中的空虚与迷雾瞬间被挤开。

“梅泠泠向你报道，请查收补偿。”

“抱歉，连好好向你反省的时间都没有。”在脑中与久违的搭档进行通讯，“就算把联络功能以外的功能全部禁用都好，我需要把这只手环强行绑定给新主人，不这样的话我就要失去‘纽带’的价值了。”

“这是越权行为，我必须请示…”

“那就拜托你尽快了。”

洛华终于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叱道：“你怎么敢无视我！”

我没有回话，只是捉住洛华的左手，将那只洁白的手环套了上去，在洛华惊诧的视线中微微笑了出来。

“如果不出意外从现在开始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了你了。”我说，“我不像你那样有优秀的话术，比你还自作多情，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有勇气说。”

“对不起，但现在意识到应该也不算太迟吧。”

洛华本来就要扬起的手这时僵在了空中，然后无力地缓慢落下，洛华就像从宿醉中清醒一样不可思议地打量自己刚刚差点挥出去的右手，还有仅剩下我们两人的落寞环境。

像暴雨的开端一样，洛华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猛地扑到我的胸前，攥住我的前襟，将额头贴了上去。

————————

下一章叫“激白”，是将内心所想一口气陈述出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