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锐是不是有意把这种信息透露给我，至少他的眼神是在说要是我胆敢向外透露半个字绝对会不得好死，这点轻重我还是能掂量的，虽然口上说着没有完全信任我，但眼下已经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告诉我了。
“反正即使我不说，你早晚也会问出来的，即使不是向我，问钝也能得到头绪。与其那样不如亲口传达给你，并让你立誓绝不外传。”锐接着说，“浅葱带走的茶种原本就是毒的解药，钝还在这个家的时候也知道魔兽的存在。”
“我绝不外传。”
锐再次平掉一盏，一只眼睛微睁看向我，从鼻子里嗯出一声。
“但是，为什么魔兽还活着…”
“四目井没有违背信誉，斩杀魔兽的职责是由人类担当的，家族只有见证的权利而已。”锐说，“不过，魔兽濒死时用未被斩断的威煞毒蛇头咬向了自己，在人类将洞穴炸毁后幸存下来并被家族的先祖发现，从那以后，我们知道了因解药的出现变得无法杀人的威煞毒的第二种用法。”
如果说有解药的话，今天的袭击者是否会有被活捉的…
“当然，兵器上的毒药已经被改良，在剂量足够的情况下，混合的剧毒还是会让中毒者死去。我们不想有更多的变数，不请自来的人在踏过山门的时刻就已经死了。”
锐终于把浅盘放下，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样残忍的事情对他而言似乎再平常不过。
“等我找到国强团的财路，他们就能等着饿死了。要是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就把他们穿在木桩上立在山门前。”
听到这样的发言，我不由得冒出冷汗，回想起昨晚自己遭受的伤害与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怕与愧疚各参一半的情感涌上心头，但锐又动了起来，我摇摇头，将那些不成熟的东西全部丢掉，不分场合的同情是奢侈，这是伞记纪昨晚教给我的。
“你体内外来的灵力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以后多留个心眼。”
双手插回袖中，锐往站起转身朝着门口离去，“出门箪司里的衣物可以随意穿用，一会会有人送白粥来。”
联系之前手环突然失控的状况琢磨明白锐所说的话指向的信息后，我从箪司里提出两件厚一些的长衣罩在身上，走到门外换上鞋子，有着船型高底的木屐把我的足底和冰凉的缘侧隔开，但身上的衣物却无法完全抵御从走廊内侧绕出后的袭来的寒意。
外面的世界已经被染成了一片银色，松树失去了原本的繁杂的棱角，变成了一层层堆起的白色高塔，院子的道路被铲开，污雪被移到了不知何处，只留下厚而柔软的白色地毯中间一道清晰的小径。今年冬天的颜色，居然是在他乡初次看到的。
这样厚的雪在南方真的很少见，将小径两侧的石头路牙都没了过去的银毯唤起了我内心的一些幼稚的冲动，只是院中整体的美实在让我无法恬下脸去破坏。踩着高高的木屐走到小径上，本就平滑的石板因为表面浅浅的雪水变得更加不易站稳，因为不习惯穿着这样倒梯形高跟的鞋，稍微走快了两步就岔开一脚往侧面滑进了雪堆里。
只听轰的一声，厚重的积雪瞬间被炸得四散飞去，就连松树上好不容易积下的绵软银白也全部滑脱。
偏导仪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敏感了？
“梅泠泠？”在意识中试着呼唤了一下搭档。
没有回应，奇怪，体内赵戊子的灵力明明已经清楚，昨晚被那个诡异设备施加的影响也应该失去作用了才对。
在我再次唤响它的名字前，意识里面传来了一阵让人想捂耳朵的大声惊叫，随后便是笨拙慌乱的道歉。
“不小心睡过去了…对不起。天啦！为什么刚刚偏导仪又启动了，是有什么危险吗…我马上进入状态…”
上位文明也需要休息的吗？在印象里我清醒的时候梅泠泠一直都在，以至于我根本没注意到那样的事情。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如果说梅泠泠需要睡眠的话也应该是一直跟我统一作息过来的吧，为什么今天会睡懒觉？特别是在夜里发生了那种事的情况下？
不，说不定正是因为昨晚发生了那种事才彻夜没睡的吧，偏导仪变得这么敏感也是因为主动更改了设置，恐怕是从我失去意识后开始就在主动地接收手环的掌控权监控外部环境吧。赵戊子…何等恶毒，如果没有钝预先给我的灵力抵制的话，即使梅泠泠想要控制偏导仪也会因为我的拒绝访问而束手无策，昨晚两次致命的攻击都是多亏偏导仪重新生效才挡下的…
“没事。多亏了你，总算是活着见到今天的太阳了。”
“别说这种话！”
通讯那边沉默了一小会。
“昨天真的太危险了，我应该多了解你们的技术的，应该更重视你身体的变化的…现在除了擅自降低你对手环的权限以便进行更多干涉以外什么也做不到，对不起。”
“呀，这不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吗。”我回复道，“你昨晚的反应和判断也很及时，我都是在看到伞记纪的表现、听到脚步声以后才察觉到异样的。”
“其实…我太过注意你的行为以至于对周边环境仅限于数据收集而没有去判断，你几次陷入危险都是我的失职。”
“那也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比较特殊，短期内多留意就好，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的。而且在得到请求后你给出的回报也非常迅速，预警本来就不是每次都能生效的，应对上能有这样的效率已经把前面的过失全部弥补了。”
“这样偏袒我，我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以后说不定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我希望有一天不用你一人面对危险，我会更努力的。”
“嗯，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对话在积极的氛围中结束了。
看了看原本平滑的雪面被我炸开的窟窿，我羞愧地别过脸去，逃也似地放弃了外出的计划，转身准备回房。意料之外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小声。
“真是有活力啊，客人。”
是熟悉的面容。提着游山箱的女侍说。
我脸上翻起一阵热意，出于礼貌想要回身答应，脚下却又一滑，在小径的另一端上演了同样的剧目。
完蛋了，这下是真的呆在地上不想起来了，就这样吧。
天真的想法很快就被化进衣服里的冰水打破，我带着已经支离破碎的羞耻心从地上爬起，只是这回女侍空出半边肩膀架住了我的身子。
“真是，客人的身体还没痊愈，别做这做傻事逗别人开心。”
感觉这个家里的人对我的态度似乎都比最初温和了，肯定不是错觉呢。
回到室内后，温暖的水汽立即席卷上我的身子，从外面带来的寒意一下子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这里对身体康复有好处，虽然我并不阻止客人您出去透气，但还是请您尽量呆在室内。”
女侍跪坐在矮机的对面，将游山箱放在身侧，一面说着一面从箱中取出一碗仍在冒着热气的白粥。
原来如此，仔细端详的话的确会发现这间房和别处有很多不同的地方，顶端已经被竹帘盖住，而屋子的四角也各有一支暴露在外的柱子，顶端贴近屋顶的地方嵌着向外冒出水汽的玉石材质的兽首，水汽就是从那沉下来的。
“是有专门的锅炉在烧水吗？”我问。
女侍先是看了看手里的白粥，然后注意到我视线的方向，将碗放在矮机上后便掩嘴一笑：“客人，虽然许久没喷发了，但这里可是火山呀。而且，这房间里的也不是水汽，是灵气。”
“这样。”挠了挠脑后，我倒也没觉得尴尬，只是没想到这座环形山居然是仍有活动的火山，“在这里定居不危险吗？”
“要说的话，整座岛链都不安全呢，但我们能去哪里？用什么手段去呢？”女侍把餐具摆在盘中，连同白粥推到我的身前。
唉，真是，不小心问了不好的问题。
“慢用，中午时我会再来引路，家主请你共进午餐，这边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我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原本那样客气是好事，但之前受到超级细致服务的我果然还是有点失落，所以说娇生惯养什么都伺候好了对人的意志是有坏处的。
在女侍从房里退出去之前，我突然想起重要的事，赶忙叫住她，不好意思地询问了卫生间的位置。在她为我引路，而我也确保自己已经完全记清路线后，我才向她告别，回到房中皱着眉试着喝下白粥。
居然不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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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因为已经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