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是经历了第一战我们的损失就已经近半，如此的惨胜很难为士气带来太大的正面影响，想到后面还有两场惨烈程度不亚于此的苦战，我们就会感到难以承受的压力。

一度零落的队伍从废墟中重组，我们缓慢地朝着广场行进，略作休息后就要穿过那扇已经变成暗灰色的通向海岛的传送门。原本美丽的世界早已荡然无存，一切都变了，变得混乱而了无生机，正如我们许多人的内心，过度自信与残忍现实间的落差是巨大的。

“据IP追踪确认了嫌疑人的所在地，都是或多或少涉及过案件但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脱离的人，但仍有疑点，那群人大多是社会失败者，不会有黑进服务器的技术和财力，而且本身也很分散，互相之间联系并不大。虽然理应把案子交给警方，但我们内部还是希望再进行更多的线索收集。”

我和陈叔单独走到队伍的侧翼，他贴在我的耳根，小声地说。我明白他的用意，这次事件也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嫌疑人的成分太过特殊，要是轻举妄动触动了他们，连带着此前的案件一起扯出来，说不定反而中了幕后黑手的下怀。

“不排除IP地址被处理过的可能性。”陈叔补充道，“而且采集到的行动数据也不正常，没有经过非法设备的分析处理的痕迹，更有一些直接跳过了我们的计算检验。对方显然对我们的算法有相当的了解，但这真的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吗？”

我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地平线，不断延伸的早已不是翠绿的景色，而是漫无止境的于大地上蔓延的皲裂。

“没有做梦，只是敲着键盘啊。”

敌人能够藏身的地方太多了，全国范围都是他们活动的区间，即使以梦境规划总部所在的这座小城作为目标，想要从彻夜不眠的人家里找到犯人也绝对不是易事，但似乎也不是全无机会呢。

“在这个小地方发家说不定选对了。”

陈叔苦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梦境规划进一步搜集线索的方法正是对夜间未眠的居民进行排查，在大数据时代下，不触及隐私的信息并不难获取。

陈叔向我点头示意，这次谈话到此结束，新的战斗很快又要拉开帷幕。

“挺过了第一战的我们已经有了经验，身为精英的诸位不会败退，我们的背后是整个社区，不存在不可战胜的敌人！这并不是战争，只不过是一场必须赢下的游戏，让那些自大妄为的家伙瞧瞧我们的厉害！”

作为指挥官的他激励起大家的士气，而这显然会是我们取胜的必要因素。

深吸一口气，穿过如同病翳般覆盖在传送门上的灰色薄膜，寒冷和恶意透过皮肤渗入了体内，难以自制地打了个寒噤，眼睛因为光线的突兀变化感到不适。

主世界的时间还能通过服务器设定为白天，但这边就像被硬生生地从世界上撕开抛到阴暗角落一样黑暗一片，如果说曾经那夜幕下的海岛尚有一丝寂静的美，现在这片连昏黄灯光都早已熄灭的浓雾笼罩的危险海域则只剩下潜藏在无声下的卑鄙。

危险的气息投过海风迎面扑来，风像是哀嚎着般呼啸着从耳边逃过，明明是这样快的风，却无法吹散那些固体样的雾气。所有的视野都被吞吃殆尽，我们能看清的不过是从传送门向下延伸的从小坡上开辟出的岩石台阶，更远些的世界便只剩灰白。

天边不断地闪过雷光，那是白天在与黑夜抗争，但就如此前的血池怪物一样，海岛世界受到了严重扰乱，从现实中几乎不可能进行干涉。

在这样的环境里作战几乎不可能…

“扶住前面人的肩膀，跟我们来，注意警戒！”在我的思维陷入消极时，船长大手一挥，和他的朋友换到了队首，我立即按着他的指示将手搭上他的肩膀。

“确认身边的人都跟上了，”船长柯基脸的嘴角微微上提，露出一排尖牙朝我们竖起拇指，“就算是闻盐味我也能把船找出来！”

啊啊，想跟水上老狗在他的主场作战，仅仅只是耍些小聪明制造恶劣条件可远远不够。

跟在船长身后拾级而下，逐渐深入迷雾的世界，透过不远处海浪拍岸的轻响确认我们前进的方向。我们的足迹落在了沙地上，发出潮湿的噪声，我们竖起耳朵，随时准备应对迷雾中可能出现的威胁。

前方的雾中浮现出阴影，随着浪声上下起伏，那显然就是我们在寻找的东西，只要打开船舱和船首的雾灯，就能照亮周遭的大片区域。

四周依然没有一点敌人活动的迹象，这让我们更加紧张起来。

船长举着光笔，小步地朝帆船靠近，突然，船上传来了脚步声，意识到情况有变的船长让大家立刻分散，自己则让开一个身位，右臂曲在胸前瞄准帆船方向的同时用左臂把我往后推。

迷雾被冲开，揭开面纱的是一具骷髅，活着的骷髅。在千辛万苦穿越浓雾达到地面的月光下反射出寒芒的弯刀向前刺出，直直朝着船长上一刻所在的位置而去，一招落空，骷髅很快进行变招，横出一刀朝他逼去。与此同时，我们的两侧也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骨掌和沙粒摩擦的噪声。

船长朝骷髅射击，后者的动作停了一瞬，在红光从它空荡荡的胸腔穿过以后继续朝他发起攻击，而我也及时补射，逼迫它进行闪避，从而为船长与它拉开距离制造机会。

“齐射！”随着陈叔一声令下，大量红色光柱交织在一起，直直地朝两侧射去，雾中炸开了零星的几点红斑，但骷髅的脚步声仍旧没有停止。

视野太差了，远程武器在这里作用甚微，加上骷髅特殊的体质，本身极难命中的同时，一次攻击也很可能只会损伤单块骨头，如果不能对骨骼整体造成损伤，对于它们而言就无足轻重。

“我们得去开灯！我掩护你，冲过去！”再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要是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被拉入接近战我们绝对会居于大劣，这支队伍已经无法再承受上回那样严重的损失了。明白这一点的船长朝我喊道，随后便配合船友在雾中尽可能地移动与骷髅进行缠斗。

我一咬牙，越过骷髅的位置，后者追来举起弯刀朝着我就是一记劈砍，所幸船长他们及时击中了它的腿骨，让它一时重心不稳倒地。在骷髅重新爬起之前，我顺着木桥狂奔，照着迷雾中的影子一跃而出，随着双脚踏在甲板上的沉闷声音，我悬着的心也略微放下。照着记忆摸进船舱，点亮其中的灯，然后翻到船头打开雾灯，亮白色的光柱刺穿雾气一直延伸到漆黑的海面之上，硬生生地撞开了一条道路。

灯架能调整的角度有限，雾灯照不到岸，必须想办法转向。

岸上已经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在被接近后射击极可能造成误伤，手无寸铁的我们在持有凶器的骷髅面前无疑十分脆弱。

“小心！它们朝你去了！”随着船长的警告而来的是大量碰撞声和颤抖的船身，我抓住桅杆调转身子，只见一柄弯刀直直地朝我砸了过来，情急之下我只得用手去接，冰凉的骨头触感传入手中，手腕承受着远超干枯骨骼应该具有的力量的压力，在右臂带伤的情况下，我双手齐用也只能勉强止住对方的攻击，而登船的敌人显然不止一个。

船长他们也跟着上了船，但仍旧无法应对所有的骷髅，眼见两人就要被拖住从背后受袭，一道如闪电般出现的身影架在了他们和骷髅之间。

顶着纤细的角的身形，种族是不容置疑的真龙，与其相配的力量也不是腐朽的亡者能够匹敌的，即使没有战斗的技艺也能凭借灵活和体能解决问题。洛华不讲道理地侧身用肩膀撞开一旁的骷髅，刀刃在她周身的气鳞上拉开一道刮痕，却未能伤及她的身体。

“嗵”。入水的骷髅断然不能再浮起来，就算要沿着水底走回岸上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乘着压力减少的时机，洛华接住朝她劈去的第二柄弯刀，一手卡住骷髅的腕关节，借力勾着它的小臂向内侧压，卸掉这一记斩击的力道后用手刀从下方猛击骷髅持武器的手，将它的兵器弹飞，那柄上一秒还在逞威风的弯刀此时直接落入了水中。

失去武器的骷髅打算干脆地进行肉搏，朝着洛华张牙舞爪地扑去，而后者则从正面推开骷髅的骨爪，乘着对方门户大开的空当抓住骷髅的肩胛，向侧下猛拽的同时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膝撞。如果对象是活生生的人，脆弱的腹部遭到重击绝对会因疼痛变得迟钝，可是骷髅是不会痛的，它空荡荡的腹腔也不会承受多少伤害，洛华当然明白，也正因如此，她出击时才能舍弃迟疑。

船舱中的灯光映在洛华的脸上，现在的她眼神无比肃穆，俨然成了贯注身与心的战士，这幅姿态是我未曾见过，也未想到能够见到的。威胁十足，但却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