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摇了摇头，拉着晓从水里站起来。
这条路一定行得通！如果我琢磨出的胜利方式是错的，罗进来没理由会按照我预想的方式行动，他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而不是出来追捕我们。
说到底，规则对攻方极度不利，虽然刚刚才意识到，但只要罗进来每天都不在自己的房间，我们就永远无法达成“在房间内对话”的胜利条件。要是不能在今明两天都躲开他，就真的要输了…
晓长裙的裙摆已经泡在了水里，随着水流漂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去够我胸前的口袋——白白的手帕被她纤细的手指扯了出来，晓拈着手帕，弯下身将它泡在水里。
轻薄的布顺着水流，朝着我们的前方汇成一束，丝毫不讲道理地在根本没有流向可循的水波中自顾自地指向了那边。
地下空间不是无限刷新，而水缸也不是没有意义的，只要在舞台上回头见到那恐怖的人偶，下来的时候就会留意方向。先进入地下的人会取得主导权，而他一定会保持最初朝向舞台的原始方向前进…
用水缸作为参照物，通过触觉维持方向，最终就能到达这里，前面有出口！
人偶依旧燃烧着，它们身上的火光提供了足够的照明，能够让我和晓用最快的速度前进。在水中迈开步子相当费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下的水位也越来越高，现在水流已经没过我的膝盖了。
在这么深的水里晓会没法行动的，这么想着的我差点又要回过头去。
“晓！贴着我走！”让她双手抱住我的腰，用我的身体排开大部分水阻，这样就还能行动一段，再赶不上的话就只能用游的了。我是没问题，但我不确定晓会不会游泳。
水缸的大口被淹没在了水面之下，可以从水面看到它突出的水流激起的波浪。这种速度太夸张了，如果出水口对面没有连接到无限空间的话，我实在是没法想象对面的景象。不，要是对面真的是见不到底的深渊，就是另一种恐怖了。
前面是一个门洞，砖石围砌的拱形结构，门很矮，我弯着腰可以勉强通过。
“晓！就快到了，进去以后靠着墙壁走！”
到这里周围的环境已经相当黑，门的那一边很可能根本就没有照明，如果失足坠落的话…不再往下想，在受到晓艰难的回复之后，我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带着她往门洞挤去。
然而，我忽视了水压。
我们被水流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落进了很深的水里。水的力量非常大，我能感觉到我们现在正处在逆流之中，身体被不可抗的力量向后猛推。
脚够不到底，也不知道身后有什么，晓惊慌地向我求救。我深吸一口气，拉住了她。
与此同时，我感觉脚下有东西拽住了我，晓的声音瞬间就听不见了，我拉着她的手也险些被扯脱，她很可能已经被拖进了水里。
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水中把晓拢进怀里，反其道而行向下深潜。
如果水里有不好的东西游戏早就结束了，而且除了沙悟净我还没想到什么怪物能在这么急的水流里玩得开心。紧张将我的神经崩到极点，反而使我的思维变得清醒，深水和黑暗，未知的恐怖，这些足够唤醒人类生存本源中恐惧的东西撕扯着我的精神。
我不会怕的，我要把晓送出去。
搂着晓的手臂撞到了某种光滑的表面，在冰冷的水里我的体温被迅速带走，现在感官已经有些迟钝了。承受水压造成的耳鸣和大量涌入鼻腔的水造成的酸痛让我几乎忽视了手臂的痛感，我吞着唾沫，试图缓解鼓膜的不适。
到底了，我的身体现在被自下而上的水流推着开始迅速上浮。我不知道这样的速度会不会让我因潜水夫病致死，但这只是个游戏，如果选择是正确的，玩家就不会有事。
“嘭。”
我的脑袋钻出了水面。没有过多地进行挣扎让我保持了体力，用尽剩余的力气抓住机会疯狂向岸边游去。
“水鬼”帮了我一把，因地形产生的涡流让我迅速潜入水底并从另一侧的近岸水面出水，过去从长辈那里听到的偏门技巧救了我一命。当然，是我运气好也说不定。
我把晓推上了砖石地面，而自己也在被水流推出一段距离后成功爬了上去。
捂住闷痛的胸口，猛地咳嗽几声，更新了肺里的空气，用力揉着酸痛的双眼想让模糊的视野快一点恢复，身体却因为无力一下瘫软靠在墙壁上。
和在幻觉走廊里同样的微弱光线照亮了我身边的环境。
是巨大的地下水道，我站在水道的尽头，再向前就是深不见底的巨大空间，从这里往那边看还能见到其它的水道出口，大量的水从砖石铺设的结构中喷出，落进无底深渊。这种地方让我很不舒服，只是向下看一眼就感到难以呼吸。把这种游戏放在“微恐怖”分类的作者，真想寄点金属物品给他。
“……”
如果最初就有照明，我能活下来吗？
精神和体力稍稍恢复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晓出水的时候没有任何动作，她没有换气，上岸时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发力。那些都撇开不谈，这么久了，晓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应该的！明明作出了正确的选择，玩家不可能会有事！
拖着身体快速朝晓移动，正如我所担心的，她躺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低下身子跪在她身旁，伸手去试了她的心跳。
没有了。
我立即把晓的身体抬起，抱住她的双腿，让她的上身垂到我的身后，快步跑起来让她排出呛进身体的水。
把晓平放在地面上之后，我含住她的鼻子，用力向外吸出阻塞物让她呼吸畅通。这里的光线太暗了，我根本没法判断她口中是否有泥沙，如果呼吸道堵塞了人工呼吸就没有任何意义，希望刚才的急救已经清除了她气管中的污物。
进行胸外按压的同时，我深吸一口气，将脸凑到晓的面前——
她的身体发出白光，将已经适应黑暗的我的双眼刺痛。晓的轮廓一点点变得模糊，接着便化为了一片片光斑，向上升去，消散在了黑暗里。
我呆在原地，保持着跪姿，嘴巴微微张着，喉头明明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就算知道这是游戏，我的脸也窝囊地皱成了一团，这都是我的错。眼睛好疼，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乱动。
水道的另一端出现了一片火光。
一艘燃烧着的木船朝我所在的方向驶来，分明有火，却没有滚滚浓烟，有的只是木偶的惨叫而已。
见到这样的景象，我只觉得是作者的讽刺，用力抹干眼泪站起身来，朝那艘船竖起中指。仅仅依靠恐怖元素和对玩家的折磨就能叫做佳作的话，就请当我只是个不懂欣赏的白痴好了。
“你这——”在我愤怒地吼出“渣作”之前，我与船上的人偶对视了。
被火舌舔舐着的手，拼命向我探来，玻璃眼球死死地卡在眼眶里。
“为什…？我的家人…在等…”
他的话语被木头断裂的噼啪声打断，人偶船员们打着滚，撞断被烧脆的护栏翻下了船，瞬间被拖进了水底。
那艘被熊熊烈焰包覆的大船，就像一颗将要谢幕的太阳，一点点驶向终点。火球在水道尽头消失了。
下一刻，所有的水都像油料一般，疯狂地燃烧起来，火焰甚至顺着根本不可燃的砖石墙壁向上攀援，如同有意识的贪婪恶魔一样吞噬着眼前的一切。从地狱来的魔鬼，自深渊的底部向上猛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让世界陷入灾难。
除了逃跑，我不会有第二个选择。遗憾的是，我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身后的火焰速度太快，我已经能感受到它向外伸出的手臂辐射到我背后的热了。
火焰中，传出了一个声音：“还有两天，明天或后天我会见你。今天你先回去吧。”
再睁眼时，我已经身处被烧毁的旅馆客房。
身边的一切都变成了黑，原先豪华的客房现在不过是一片废墟，衣柜的门被烧塌，柜身也整个裂开歪成一团，地毯跟墙纸变成了硬邦邦的残留物，而房间角落里的绿色盆景也已经失去了生意。
掉在地上的吊钟今天不会报时了。
透过被烧裂的窗户，我看向外面的街道。建筑的房顶大都被烧塌，现在还有几处冒着细细的黑烟，天空一下亮了起来。
放晴了。我此前感受到的热度不是太阳给的，是火给的。
已经是死局了，我惨惨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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