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长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这个救世魔王军临时营地，维克多可以向他心爱的海蒂发誓，在他去冰箱拿第二杯酸奶的时候，靠近火炉的沙发上绝对没有人！
但是现在那个女仆长，那个心狠手黑，一本正经的面孔下藏着常人无法靠近的黑暗的女仆长，她安安静静的正坐在沙发上，脊梁一丝不苟的挺直，手中捧着一块近乎于圆形，目测是玉质的东西，正在用刀雕刻着些什么。
那玩意……看起来像是人类的头盖骨。
“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完全不想，只想离您远一些。虽然无法成为人类，但维克多也不打算再向黑暗的那边靠近了。
维克多用没有折断的那只手臂举起酸奶的纸杯，向女仆长示意问好。
“这是梵吉比亚小姐的头盖骨，如果没有意外，现在本应该陈列在某个地下溶洞的献祭塔上，作为人与海神席恩的契约，人命的‘代价’。不过现在它在我手里，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女仆长将刀挂蹭两下，稳妥的放在一边，然后将那个圆形的物体转过来——果然，是人类头骨的形状，半透明的玉质光泽，是鱼人族骨骼的特征。
“我想——”近半年的相处，让他摸清女仆长不是那么在意上下礼节的人，尽管她本人的礼节完美无缺。维克多拄着门框，拿起纸杯喝上一口，尝试模仿上司的思考方式：“大姐是不是打算偷走这个‘与神缔结契约的凭证’，以此来使得神明对海洋的加护失效，造成重创海伦娜甚至是鱼人族的灾难？”
“这是个优秀的提议，很甜美，让我感到深深的陶醉——然而，有什么意义呢？”
“嗯……会让大姐你很开心？”维克多用不确定的语调问道。
“如果仅仅我，或者仅仅是正常的魔王，这种说法没错。请注意，现在您供职的老板是救世魔王安道尔，我家主人——追求意义与价值，因惫懒而厌恶无意义的浪费——所以无关我自身的意志，请以魔王军这一总体的集团来进行思考。”
“也就是说，我们的做法需要向老板靠拢，嗯嗯，我认同啊大姐。不过——如果是这样我就不理解了，我不知道拿到这个东西对我们能有任何价值，难道说——啊，我懂了，是打算去敲诈海伦娜吗？”
被女仆长鄙视了！
“要挟——哈，多么美好，多么可爱的词汇，”她舔舔幼嫩的嘴唇，咽下津液，同时向维克多举起头盖骨和刀：“可是我们能得到什么？海伦娜又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强求的呢？你认为，那你最珍贵的东西来要挟你，这件事是可以原谅，可以理解的吗？比如海蒂。”
维克多想了想，如果有个混蛋敢拿海蒂要挟他……
“我会杀了他……”硫磺的味道从维克多的嘴边流出，微微散布在这个临时营地中。
女仆长对此耸耸肩，并没有指责。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来不作要挟，只能得到负价值——我们只给出糖果，而没有大棒，因为被糖果所吸引的笨蛋只能埋怨自己。好，现在说明前提，再问你一遍，梵吉比亚的头盖骨是人类与神明缔结契约的证物，反过来讲，如果没有这件证物，海神就无法庇护人类，必须在七日之内将这个头盖骨归位，今年的契约才能继续——你想到了什么？”
无论再怎么想，也没有能够解释这个头盖骨出现在女仆长手中的原因。
维克多甚至恶意的揣测，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不是准备对全世界全人类发动战争，从而预先在天灾等方面埋下伏笔，比如在这个头盖骨上刻下毁灭的符印。
甚至是，仅仅根据半年的共事中，他所见过魔王军使用的种种，超越想象的黑科技、黑魔法，维克多并不怀疑自己所供职的地方有瞒过神明，甚至是与神明开战的能力。
就像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为什么女仆长能够拿到这个头盖骨。
为了保障整片大海安宁的献祭塔，想必肯定有恐怖的守护者，数量惊人的卫兵，但是——维克多并不认为，人类有什么地方能够阻止救世魔王军的渗透。
从老板把科隆纳皇宫当成旅游景点，和女朋友一起游玩，还会寄照片回来的那时候起，维克多就不认为人类在任何方面对抗救世魔王军存在优势了。
而作为顶头上司的女仆长也懒得和自己解释，最常说的话是：“为什么能做到？这很重要吗，反正反派就是做得到，反派什么都会，反派无所不能——做到这种程度才有资格称得上反派吧。否则就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恶党罢了。”
渐渐维克多也觉得无所谓了。
不过——正如刚才女仆长所说的一样，救世魔王军的所有行动基于一定的准则——付出有意义的牺牲，做有价值的事情，还有，公平公正。维克多认为这更像是某种可以称之为“崇高”、“高洁”的“美学”，可是这是谁的美学？
也许是老板的？可是维克多并不觉得那个每天玩角色扮演，习惯大手大脚花钱的家伙会有哲学上的美感——那家伙只是借哲学的名义耍帅。
维克多不清楚，也懒得思考，他每周出五天老老实实工作，剩下两天安安心心陪海蒂就已经很开心了。
“想好了吗，有答案了吗，维克多？”
“没有，我认为大姐你拿这个头盖骨能制造很多很多灾难，可是如果说到有价值的事情——我觉得拿去卖给其他魔王殿下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将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还能看到一段‘勇者面临神明无法庇护人类的灾难，从而在七天内夺回证物’的故事，挺有意思的想法，不过事实上相差甚远。你的说法已经算是反向思考，那么反向思考的反向思考呢？我只要在七天之内将这个头盖骨放回献祭塔，是不是——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依旧是那个问题，意义何在？
“梵吉比亚的献祭仪式是个……痛苦？荣耀？悲惨？我觉得很难给这个仪式一个精准的定义，但是有一点很肯定，梵吉比亚的遗体四分五裂，她的血溶于无尽之海的海眼，她的肉成为鱼群的饵食，她的骨骼只剩下这个头盖骨还有完整的形状，剩下的都变成粉末，来安抚水下的狂暴的陆地。于是，勇者小姐就算想要留下些什么，以纪念这段为期七天的友谊都很难，而我家主人在梵吉比亚死前就打定主意想要帮帮忙，就这样，事情又扔到我头上。”
“所以大姐你就偷了这个东西？！打算把这个头盖骨当成礼物送给萨亚小姐？就为了这么点小事？！”
“我只打算刮下一些粉末，这样也不算破坏，至少比去梵吉比亚老家随便拿点小玩意要效果好，应该吧，毕竟喜欢什么样的纪念品是勇者小姐自己的事情。”
真是没想到的理由。
维克多不太想知道这些，无论怎么说，强过头的老板大人那豪迈的世界观，总是能轻易冲跨自己的小家子气思维方式。
同时……再次确认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确实是暴虐而嗜血，但是控制自身，对自己立下规矩。也许是神明的规矩吧，救世魔王军可能和神明有什么协议——认知到这里就可以了，作为一个优秀的员工，尤其是这种反派阻止中的优秀员工，想要好好生活的话，还是不要探知太多为好。
“对了，维克多。”
“还有什么需要吩咐？”
维克多又喝了口酸奶，因为刚刚情绪稍有失控，酸奶和周围的空气同时被加热过，口感温热，令人不快。
他决定先将这杯放回冰箱里去——工作之后——好吧，杀人之后再拿出来喝。
“把杜兰和贝伦兹叫进来，贝伦兹应该在地下囚牢里折磨囚犯玩，杜兰不清楚，去找找看，应该在哪个地方睡觉。”
“嗯……”
“准备开始工作了，维克多，请拿出点干劲来。”
“哦……”
“有可能会死，所以，请用尽全力。”
“……”唯独死掉这点，务必要拒绝！
维克多的手指在掠过腰带的时候，碰到藏起来的刀柄，这让女仆长前言带来的不详气息，稍微消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