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总会选择正确的方向，就像应该杀掉魔王啦，应该讨伐魔物啦，她会选择让大多数人活下来的方向，嗯嗯，维嘉，说到这里我有个不太成熟想法……”
“如果不成熟就请不要说出口，我愚昧的主人，您并不清楚您‘不成熟的想法’是我消耗多少心力才能编写成策划书。”
“……咳，其实很简单啦，就是个猜想。”
一边在旷野之国维内里首都赛格巴鲁的城墙上闲逛，维嘉一边帮我打理身上的昂贵礼服。
纱织的黑色装饰性披肩，金色的系绳和纽扣，纯黑的简洁礼服，最要命的就是披肩的皱褶，我无论如何都不明白，明明主打简洁风格，为什么要以繁杂的皱褶为装饰。
不过买回来之后，维嘉倒是对这件礼服的设计者的所为“皱褶美学”大加赞赏，不断惊叹布料与设计的精巧。
一个皱褶说道的东西还真多！
“请不要乱动，战斗中必然会损毁这件衣物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奢侈的主人，请至少将这美丽的皱褶保持到您拿出武具之前。啊，我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请继续说您没有经过大脑的想法，我会当做梦一样听的。”
“……凶灵也会做梦吗？如果在这里深究下去就太蠢了，咳，我在想，既然勇者会选择正确的一方，那么我能不能对她利诱呢？”
“凡是人，不，包括神魔在内，只要有在意的事情且有与我们相同的逻辑性，都能够被利诱，问题只在于我们通常出不起代价。”维嘉稍微抬眼看了下我的纽扣的方向，并伸手将其拧正。
“如果是一半世界呢？”
“不行，世界本身就是人类的，勇者会认为这件事依旧亏了。”
“如果是能够保证再也没有来自魔界的入侵，新兴的知识能够得到普及，以铁腕铸就乌托邦，文明飞跃式发展，能够探索星空乃至异界——这样的世界呢？”
“……”
“或者是，三分之二的世界，或者四分之三，五分之四？她想要的价位在哪里？”
“也许……也许勇者依旧不会同意，但是人世会同意将五分之一的世界与勇者卖给您。”
“听起来就像是出卖自己的英雄，我作为促成者的话，在神明那边不会留下好印象的。”
我们途径了维内里的国王身边，王子与公主还有王妃都在下面协助安置战略物资，只有这位正当壮年的国王伫立在城墙上。
王与城同在。
安肯罗·维内里，只有四十余岁，正当壮年。他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但是三年前血战平原边界三只浮游罪兽驱赶前所未有的魔物之潮冲击西方开拓园，是安肯罗这位维内里之王亲率大军开拨，用可以列入典籍的漂亮的战术，分流并剿灭了魔物们，证明了他是一位极为优秀的军事家。
现在他身上披着熊皮做的披风，拄在地上的钢剑上面浮现魔法的灵光。他注视着向这边缓缓靠近的魔王，荆棘王冠和秘银甲上的魔法能够勉强保护他不会因为直视“杀戮”而死，但多少会让他的眼睛感受到如同被剜掉的痛苦。
然而安肯罗一动不动，就这样注视着。
因为他是维内里的王，他站在这里，就是反抗魔王的旗帜。
可惜——
他不明白，尚未得到晋升的魔王之子确实有攻击范围，不过十米之内和十公里之内的打击效果差异还是不大。
“虽然理论上这样的价码能让双方满意的相互握手，但是实际上的问题相当多，最大的就是我无法承诺，也可以说如果我毁约没有能能够来追债。”
“因为您……过于强大？”
我们走过维内里王的身边，这时候远方穿着红色礼服的少女提着枪与剑而来，叫住了安娜。
维嘉也不再摆弄我身上的皱褶，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适时向我发问。
“你看，只要我想，我现在就能在所有人全方位戒备的前提下，砍下维内里王的脑袋。交易是要双方互相认可的前提下才能进行，也就是说，必须要遵守一定的基本规则，我恰恰是可以不遵守规则的那一个，无关我的喜好和信誉，有这份力量就足以让交易的对象忌惮了。”
这已经不单单是主导地位的问题，几乎等同于我可以明目张胆的违约，虽然我本意是打算好好合作，但是人类那边怕呀……
我在安肯罗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从原本石雕一样的状态，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并没有什么能让他感知到的。他的直觉只是错觉。
现在我和维嘉将位格擢升至能够保持人形的最高程度，就连时间轴在我们……好吧，维嘉看不到，只有我的眼中出现了破损和断裂。凡人观测世界的方式让他们只能观测到成为“物理”的部分，而在此之外，就只有理论能够验证。
只要我想，我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到过去与未来，尽管我依旧处于“现在”。
不过强大到这种程度对我目前面临的问题也没有任何帮助就是了……
“过于强大让交易对象之间地位不平等，会威胁到交易这件事本身，尽管我作为反派，需要足够的威慑力，但是恐惧这种会影响交易意愿的情绪还是算了。”
红色礼服的斯蒂尼已经和白裙的安娜交战了，散布杀戮概念的阵风也飘散而来，让原本坚固的石墙表面化为无价值的苍白灰烬。
“于是‘梅菲’财团那边你多组织点聚会，还有其他的产业也一样，尽可能从‘情报站’的定位转移到‘与人类交融的平台’。去科隆纳向歌莉娅求婚的时候，我会把隐藏的牌一口气全都亮出来，告诉人们，如果我想引爆炸弹，会造成多大的冲击。”
“也就是所谓的恫吓外交？不，应该已经升级为恐吓外交了吧，看起来我温柔的主人，您不再打算放低自身的地位，适应人类，反而用恐吓的方式告诉对方‘我方有违约的实力，但是却没有违约的意向’，以高高在上的态度交易。”
维嘉甜美的笑了，她满意的点点头，向后退入阴影之中。
“即使是我‘温柔’的主人，行事依旧残酷呢，看来这份残酷已经铭刻在骨髓深处。那么我会依照您的意志……”
“……为您献上，您理想中乌托邦。”
理解、认同、共鸣、思考对方的意志与觉悟、尊重对方的精神与灵魂，为了送别安娜，我将自己的状态向这方面调整。
只是这种“温柔”，并不代表亲切的嘘寒问暖，反而会理智、理性——
——以及由此而来的残酷。
这就是安娜想要的“温柔”，她可不是喜欢风花雪月甜言蜜语的女孩子，她需要的是真正的志同道合，对于她自身理念的认可。
“我给维嘉讲过乌托邦没错，不过要说铁腕铁血的，由魔族组建的乌托邦吗……算了，反正都是送给费瑞尔的礼物。”
我摇摇头，从城墙上跳下，就像是一片掠过的浅影，没有声响，也没有任何人注意。
斯蒂尼从勇者试炼归来似乎变了许多，不单单指断掉的手臂长出来，更有一种……怎么说，灵魂上的擢升。
除了之前就见过的枪剑组合，有时候还会召唤出一把双手大剑，如果不是我拿去让牧狼女送给斯蒂尼的礼服变成了红色，证明确实是她杀过神明，我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和安娜打的有来有往的家伙是我熟知的少女。
安娜的巨镰轨迹多变，就算不能行使神魔的权能，她也有本事和传奇英雄对砍。斯蒂尼这边则是似乎吃透了与神魔交战的规则，唯有意志与灵魂才有意义的战场，她甚至节省下使用应用系魔法强化自身的魔力。
如果是史诗当中，这应该是最终章了吧，历经险阻的勇者终于在魔王屠灭城市之前赶到，并用尽浑身解数与其交战。无论胜负，故事都将完结。
……但现在呢，有点不太一样的状况。
如果斯蒂尼把安娜送回老家，虽然这样让我节约了不少手续，但安娜大概会对我心怀怨气，之前谈好的交易、合作八成也有麻烦。
我叹了口气，把那张象征着“救世魔王”身份的面具戴上，然后靠近两位鏖战的魔王与勇者，真身显化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