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科隆纳正统皇家的继承者，第二公主，也是魔界监视队的一员。至于后来……”
“……”
“没必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队长来到科隆纳，向父亲请求资助，然后，我报了名。”
“……”
“和你一样，我当初也是被称为天才的人。自认为可以成为英雄，有觉悟面对生死，愿意为自己的同胞，为了这个美好的世界付出一切。哈，自以为是，可惜这个事实，在我被魔族抓住之后才知道……”
“你是……”
“都说了，没必要用怜悯的眼光看我，那个混蛋说过，蠢货不值得同情，我觉得很有道理。我的朋友，魔界监视队的同胞被杀戮殆尽，仅有的几个活下来，在我面前，惨叫着被魔族生啖，那时我发誓会永世憎恨魔族……呼，我没事，我很好，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茜茜，如果不想说，不用勉强自己。”
“没关系，听吧，有时候我也想倾诉一下。呼……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会刻骨铭心持续到永远的这份憎恨，很快被痛苦冲散了，而且散的一干二净。也许是因为公主的身份吧，魔族并没有杀我，但折磨与**似乎无穷无尽，在此期间我不止一次的大哭，跪地祈求魔族能杀了我。”
“……没有人会责怪你！”
“……但我自己会诅咒自己！我，我已经没资格再自称是公主了，只有更强的武力，更纯粹的精神，更高洁的灵魂，才配得上国家的领袖。如此丑态，如此丑陋，自己竟然是这样的脆弱，我知道的太晚了——相比而言，从未屈服的你更令我尊敬。”
“我……其实我本来也会崩溃的，但是有个人鼓励了我，让我仍旧心怀期望。我至今记得那个声音，他说‘努力活下去’。”
“哈哈，就是那个混蛋吧，因为，他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没有想要杀人或自杀的狂暴，茜茜的床很大，足够凯瑟琳平躺，然后她蜷起身子斜靠在床头。
从事实上来讲，相互舔舐伤口，是快速拉进关系的方法——尽管茜茜觉得这也是那个魔王算计的一环。
“再之后，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囚牢中，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连反抗的意志都被磨灭了，只剩下麻木的服从。你看我的身体，‘纤细’，对不对。”
茜茜苦笑着掀起了衬衣，露出下面稚嫩的身体，纤细的腰肢，却又有近乎魅惑的妖娆美感。
让同性的凯瑟琳也不禁看呆了。
“……被抽走了两对肋骨，让胸型看起来更美观；被注射魔药，溶解了三分之二的肌肉，再也没有力气反抗；各种增加敏感度的改造；肉体的外形始终保持在十七岁的稚嫩，等等等等。我却逆来顺受，连喊痛都已经麻木了，想想看，真恨不得杀了当初的自己，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就像我一样？”
“对，想要否定肮脏而堕落，抛弃了荣耀与矜持的自己，想要杀了自己。可笑的是，给我这份对自己的杀意，让我从‘玩偶’重新变回‘人’的家伙，却劝我说‘努力活下去’。对，就是给予你善意的魔王，我们名义上的主人，阴影魔王，安道尔（魔界语发音）。”
“这样说来，这位魔王难道是善人？”
凯瑟琳的发问却惹来茜茜一阵大笑。那是发自内心觉得有趣的笑声。
茜茜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连忙摆手表示不对。
“善人，太可笑了，如果让那个混蛋听到肯定会嘲笑你一番的。”
“难道是，恶人？”
“当然，不过……应该说是无法以恶人来对待的恶党吧……你知道他是怎么买下我的吗？他打翻了十几个魔王之子，击退了三位魔王，扔下三倍的黄金，带着一身重伤把我带回自己的城堡。第一句话竟然是‘我需要你成为一个礼物’！”
“我不明白。”
“他想要和人类结盟，而目前在人世声望最高的科隆纳帝国肯定是他的首要结盟对象，于是作为落难公主的我送还给帝国，肯定是无与伦比的贵重礼物。”
“这……”凯瑟琳有些迟疑：“我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好是坏。说是善行，却怀有恶意，说是恶意，却在实际上行了善。无法完全的信任，也很难彻底的敌对，难以判定好坏。”
“毫不掩饰自身从属于邪恶，却始终在行使英雄应该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令人困扰到这种程度的家伙，也只剩下那个混蛋了。慢点来，慢点。”
茜茜扶着虚弱的凯瑟琳从床上坐起来，和自己并排靠在床头上，眺望这间鸟笼造型的房间，以及室外比星空更加深沉的黑暗。
这是凯瑟琳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起身。
“我在想，如果来救我的，真的是个英雄该有多好，只是单纯的拯救与被救，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或者，就把我当成一个玩偶，让我简简单单的死去也好……”
“能够简明直白的感谢或者憎恨，是件幸福的事情，可惜世界本身复杂无比。这是大骑士长教给我的。”凯瑟琳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就是嘛，那个混蛋给我昂贵的魔药让我恢复体力，肌肉与骨骼重新生长，我却出于阵营和原则，无法坦率的说谢谢。还好他也并不在意，只是不断地满足我的要求，就算要刀，要重新锻炼，他也没有拒绝过。”
“……”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沉默，凯瑟琳？”
“茜茜，我认为你的精神已经被他折服了，我无法再相信你的话。”
“笨蛋！”茜茜举起纤细的手臂瞄准对方光滑的额头，怒气冲冲，但还是心疼对方的伤势，最后只是轻轻地来了一个暴栗。
似乎翼人族都是这样心直口快的家伙！对想说的话从不掩饰，以最大效率传达信息为第一优先度。
但是其他种族都不太希望他们把军队中的习惯带到日常交往中，会让交谈的气氛很尴尬……
“我并不打算为那个混蛋辩护，也没有被他折服，我是说，你有选择的余地。”
“我不明白。”
凯瑟琳颤颤的抬起自己的手，摸摸额头，有点疼，不过比魔王的折磨轻多了。
“那个混蛋与其他魔王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不会蛮横的掠夺。反而是尊重对方的意志，用交换的方式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说，因为我自发的抗拒，他也并没有占有我，我至今还是处女！”
“也有可能是这位魔王性冷淡……”
“那是你！啊啊，凯瑟琳你就不能好好听人话吗！去和魔王谈谈，我相信语言能够相互交流，他也相信，你也会相信的吧。不要急着去死啊！”
凯瑟琳并没有直接回答是与否，放松身体，平摊在软软的床上，感受千疮百孔的身体。
虽然对茜茜请求“杀了自己”，但也许自己也只剩下请求的勇气了，没有自杀的意志与觉悟。当然，渴望“活下去”的愿望也没有，只是单纯的，发自本能的，恐惧疼痛，恐惧死亡。
不想死，也不想活。
所以，她需要一份意志，能够让这份严重磨损，已经磨灭了大半自我贯彻到底的意志，用来改变空转的现状。
哪怕这份来源于他人。
“他对我说，‘努力活下去’。”
凯瑟琳，眺望远方的黑暗，那里也许有恐怖的东西，但更多的应该是未知与神秘才对。
她已经不会期待了，但有人还在祝福她，恳求她能够提起希望。想到这里，她安静的说道。
“可是为什么要活下去，活下去又能怎样，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呢。”
随即，冲茜茜勉强的一笑。
对于经受过苦难的人来说，能够笑得出来，就已经是美丽的颜色了，足够让人抱有活下去的希望。
“好好养伤吧，现在的你无论想做什么都不方便，而且这也是那个混蛋的意思。”
“是。”
“你有理由，有愿望可以和那个混蛋明说，他会和你交易，就算你拒绝一切，他通常也会尊重你的意愿。”
“是。”
“不要说‘是’，这里不是军队，我也不是公主，坦率一点就好。”
“是……嗯。”
茜茜怜惜的揉揉银灰色的头发，顺滑的感觉让她爱不释手，不过随即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开鸟笼卧室，去找魔王眷属拿新药。
她被允许在魔王城中自由走动，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也不禁止她参观，想要什么补给品和眷属说一声就行。对一个即将送出去的礼物过于优待的原因，也许是那个混蛋魔王觉得“不重要”吧。
所以他不在乎自己会捣乱，以无所谓的态度给予优待。
像是以上位者的心态，随手送出的恩惠，完全不期待回馈。
这是最让茜茜无法接受的事情，虽然尊严曾经破裂过，但现在对等交际的时候，她作为公主，很难认同这份高高在上的施舍。
所以茜茜对安道尔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主人感官非常复杂。
关上门，果然，安道尔正靠在门边的墙上，把玩着手里的水晶球。
“喂，最近闲下来啦？”
茜茜心中其实有很多想要说的话，但纠结到最后，也仅能这样粗鲁而笨拙的表达敌意的部分。
“别说‘喂’啊，我叫安道尔，我觉得你对主人家缺乏最基本的敬意。”
安道尔耸耸肩，没抬头，继续玩他的水晶球。
“已经闲到有时间监视我们？”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你房间装满摄像头，不过并没有没必要嘛。你的想法会实现我的愿望，双方目标一致，都希望凯瑟琳能够好起来。”
“我非常怀疑你说的‘好’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伤害凯瑟琳，我决不允许！”
——虽然茜茜明白，这个魔王如果想要做什么恶行，会完美的藏在阴影中，根本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既然拜托她照顾凯瑟琳，那么肯定不会去残害她。
安道尔的信条之一，就是“对于有价值的对象，不轻易交恶”。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她对这个魔王的价值观也有初步的认知。
“就算你艰苦锻炼，也只不过回到你巅峰期的状态，就算你想要阻止我，靠什么？再者说，吃我的喝我的，你这个骑士就没有一点点想要报答的想法？”
茜茜的眼神中满满的不信任。
而安道尔也不太在意，他挠挠头，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好吧好吧，各取所需，各取所好，双赢的结局才好嘛。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愿意用洗脑之类的方法让故事进行下去。至于我说的‘好起来’，嗯，至少这次相信我吧。”
“不相信。”茜茜干脆的拒绝。
“喂喂，这次我可是对恩义的报偿啊，绝对绝对没有半分恶意。”
“那么善意呢？”
茜茜的发问迎来了安道尔的嗤笑，他将水晶球塞回口袋里，死人脸的魔王很明显表达出“不屑”的情绪。
“善意是什么玩意？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