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更加长远的时光，不老不死的半神回忆着过往，那些无法原谅的仍然无法原谅，那些牢记在心的仍然不曾劣化，只是——
时光冲淡了愤怒，还有欣喜。
在以为自己会哭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悲伤，并没有那么憎恨，或者其他什么情感，都已经慢慢褪色。
“……我仍然不能理解。”维克多最后说道。
“你已经理解了，只是，还无法接受。”龙退冶隔着稍远的距离，同样凝望着墓碑说道：“也许再有一百年，你会喜欢上另一个女孩子，喜欢到不惜把永生名额给她。”
“……”
“你并没有否认，就像你未必认同百年后的自己。”
“确实，无法否认。”
“其实海蒂在和你结婚之前明白，你的寿命和她的寿命并不等同，总有一天会分别。所以她只给你留下了一张照片，世界上仅此一张照片能证明她曾存在过。她也不想遗忘你，但是沉入死亡的长眠就无法回应任何呼唤，哪怕再悲痛，再伤感，而这些悲剧并没有任何意义。”
“……”
“当然，居于伟大的我们无法遗忘，但是至少我们还能告别，不是葬礼这样仓促而仪式化的告别。当某天你真正下定决心，前往某个她不在的世界，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告别。”
风中传来隐隐的呜咽。
时光早已蒸干了眼泪，分别的时候已经痛哭过，已经没有那么伤痛，已经习惯了所爱的远行。
安静的墓园，只剩下维克多喉咙深处发出的低鸣。
墓碑只是墓碑而已，逝者不会回应，也不会归来。
“明年还来？”
“当然。”
“明年的明年呢？”
“还是下次扫墓的时候再问我这个问题吧，龙退冶。”
“那么作为朋友的寒暄到此为止。维克多，这次你站在哪边？”
维克多能感到龙退冶的视线附带着意志力，在他的侧脸上如同灼烤，却仍然在凝视着墓碑。
“龙退冶，你是知道的，我和你们勇者小队……悬剑工会的定位不一样，我是老板的眷属，是他的工具，他的手足。无所谓的时候他也愿意看我和大姐、贝伦兹、杜兰一起进入局势游玩，给他添些麻烦也乐得开心，但是如果需要，我就要立刻成为老板意志的延伸。”
“嗯，我明白，这次呢？”龙退冶想知道维克多的态度到底是在哪一方。
“这次啊，老板并没有下什么命令，除了十年前叫我从大姐那边那资料去找罪证，就像是再说‘随便你自己去玩吧’这样的态度。”
“所以你这次打算站在哪边？据我的理解，安道尔是会把话说的很明白的人，他不会强求下属去做没有要求的事情。那么从现在突然叫你站在他那边，嗯，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没错，无终城毕竟是伟大者的乐园，信任是游戏的基点，老板要么将我视为执行的配角，属于我的戏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要么是让我自由的选择阵营行动游玩——龙退冶，所以我才要提醒你，还有第三种可能，是老板将我计入暗算的范围，将我的行为也计算在内。”
“安道尔不是第一次写剧本了，说到底，我想要那份证据，制止安道尔崩坏无终城，能不能放手。”
维克多突然笑起来。
“追猎团为了这份证据忙了十年，六个为了偷一份契约书被投入苦役二十年，一个为了抢一份委员会的暗信被毒死了，还有二十多个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如果老板要的话我也没什么怨言，但如果能选，不可能让你这样说一句放手就拿走。”
“钱……我能补偿。”
“不是钱的问题。”
“那就是不给了？”
“我也要对自己手下有个交代啊。要说救那些刁民我是没兴趣，但是行个方，对于老朋友的善意，我让你一手也行。”
“……”
让一手。维克多很清楚让出的这一手代表着什么。杀手失去了敏捷、隐蔽和先机，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他向远方走开，距离墓碑有一段距离。
张开双手。
“来吧。只有一手。”
龙退冶也很清楚。杀手失去了敏捷、隐蔽和先机，就真的只是送命题了。
从背后抽出灭龙机枪，支起。
死斗模式，ON！
三连发穿刺钉枪击碎空气，呼啸着打穿维克多的胸膛，内部的倒刺立起，勾住血肉和骨骼，并带着他向龙退冶的方向拉过来。
第一手已过。
由内而外的大火透过皮肤向外辐射出烧灼的光芒，维克多额上有狰狞的双角外探，手臂上生出意义不明的鳞片和尖刺。
猛火从皲裂的皮肤向外溢出，操焰的维克多，他是焚烬魔，他就是火焰本身。
火焰和拳头不分彼此，划出壮阔的轨迹的向龙退冶挥去，却在吻上她的脸之前先撞在塔盾的表面。
龙退冶架起不破壁垒，焚风从身体两侧越过，些许烧焦的味道从发梢传来，而她本身一步不退。
当塔盾上传来的冲击逐渐消失，就该是反击的时刻。
确认手感，锁链链接钉枪将猎物牢牢压在盾牌上，随即抬起塔盾，重重按在地面。
蛛网般的裂纹以她为中心，向周围十米蔓延开。
盾牌的缝隙中，维克多身上的火光已经基本上褪去，但热量依旧，额头上流下来的血被皮肤的热量瞬间蒸干。
“以后记得请我吃饭……喂，动手快点，全身都疼。”
“周边有你的人对吧。”
“自然，虽然能复活，但我还是不想死嘛。”
“了解。”
灭龙机枪横挥，让维克多彻底陷入战斗不能的状态，龙退冶向墓园四周看看，以她勇者小队倒数的感知能力，并没有发现有生物的迹象。
大概是躲得比较远吧。龙退冶摇摇头，放弃了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
维克多的行动已经标明了他的态度，个人角度帮忙但是仍然保持敌对态度，那么他下属的追猎团就是没有个人角度帮忙的敌对态度。
龙退冶既不像凯瑟琳那样擅长追击，也没有斯蒂尼莫名其妙的感知能力，先让维克多这个相性极差的大敌退场，状况只能说稍微好了一点。
她看了一眼形状凄惨，但内在生命力并没有损失太多的维克多，叹了口气，转身前往勇者学园的魔药系主教学楼，去支援自己新收的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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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跑着前往魔药系主教学楼，麦明哲希望自己在抵达场地的时候，还能保持良好的呼吸。
没错，呼吸。无论武技或是枪法，都有特殊的呼吸法，调整体势，降低失误，体能消耗越大就越要稳重，否则打不中的枪和剑都没有任何意义。
急不来，急不得。
体质只能说是“经过良好锻炼”这种水平，比不得大英雄，她全力奔跑三公里左右就会开始气喘。麦明哲很想快一点，却也铭记着警告，命只有一条，小心的调整体势，保证身体状态。
本以为会出现合围的场景，或者是突击据点等等的操作，同时也预想到一队人对一个人的战局有多么没悬念，只是寄希望于追猎团和执法队火并，找到一线机会。
不过等她赶到魔药系教学楼，事态却大大超乎预料。
装作学生混入魔药系内空间庭院，占据视线的，是铺天盖地的植物。
魔化植物遍地都是，精灵族培育的灵化植物来回走动，变异植物、巨大化的普通植物，几乎将这片内空间庭院塞满撑破。
“这是生命女神降临了吗？！”
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寻找一个人几乎不可能，虽然从黑帮老大范达西那里拿到了目标人物的样貌照片，但在这个表面积数百公顷，甚至不算巨大化植物造成的立体空间，简直就像是淘金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