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不了了！”
茱莉亚·魅兰莎，把自己的头发抓成鸡窝一样，将魔导组件摔在地上
“你自己试着关掉歌莉娅公主吧！”
“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到？！”
科诺森·肯特，科隆纳学者团领队，也咆哮道。
“哈啊，好吧，平静下来，我们好好来谈。”
“歌莉娅公主——科隆纳帝国的神器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小小的独栋宿舍内部被空间魔法多次拓展，足够放下一个完整的魔导工坊。
两人在中央的隔离间外，共同看着单面镜内部的场景。
歌莉娅坐在纯白的床上，在这个纯白的空间内就像平常一样，呆愣不动。
但很快，她似乎被摆放在床头的水果吸引了注意力。
于是，她伸出手，如普通人一般，普通的速度——
“看到了吗！就是这个！”
“这又怎么了？很正常的动作。”
“她是构装体！是魔导的组合！所有决定都有其必要的逻辑，但拿起水果很显然不是！她喜欢吃烤肉，是因为我们定义她喜欢吃烤肉，她会杀魔族但不杀人，是因为我们定义她应该去杀什么！但这里不对！不对！完全不对！我们没有根本没有设定她会对水果感兴趣，所以她应该将那个当作‘物品’、‘可破坏的障碍’，而不是伸手去触碰水果，拿走手里玩！”
“这又说明了什么！我不是魔导技师，听不懂。”
茱莉亚长吸一口气，露出森白的牙齿。
“她，开始‘好奇’了，这是人类的领域，对构装体来说可是莫大的僭越啊。”
“你们做的？”
“怎么可能，人世没有一个魔导技师能做到这件事。”
“那怎么可能……是安道尔做的吗？”
“不可能。我说过了，没有人有那种技术，将死物赋予人魂，这是属于神明的权柄。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他现在不能死，至少在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之前不能。”
“我做不到。这次异端审问会和我们合作，就是为了将他定罪，就算科隆纳帝国也无法强留一个异端。”
“政治的问题，我不清楚，也不管，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对你说，我必须知道他植入的魔导组件的构造图和魔导魔法。现在那玩意锁死了中枢，阻隔了所有对歌莉娅公主的指令，怎么说，看起来就像人的灵魂一样不受拘束。除非陛下使用‘剑柄’，否则我们无法操纵她了。”
“否决，以人类之身强行动用神器，陛下随时可能死去，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烦劳陛下。就不能拆下来吗？既然安道尔很简单就能装上，那么拆下来也很简单吧，将所有的旧定义全部重做，帝国那边已经决定了，就算影响之前收集的数据也无妨。”
“做不到，就是因为做不到才找你来。除非我们放弃从魔法皇帝时代到现在所有的努力，全部推倒重来，否则绝对，绝对做不到。”
科诺森被茱莉亚没有任何余地的否决气坏了，老人家也开始拿出一代剑豪的气势，压迫着少女。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感觉到锋锐的魄力，发自本能对死亡的恐惧，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
他说：
“茱莉亚，科隆纳不止你一个魔导技师。”
她说：
“如果我做不到，科隆纳没人能做到。”
少女毫不畏惧老人刀剑般锋利的眸光，直直的瞪着对方。
“……好吧，我会去交涉。”
最后还是老人先放弃坚持。
“这是最好的，如果能在审判前撬开安道尔的嘴，得到构造图和魔导魔法，我也无所谓。”
少女转身离去，女仆装装饰华丽的下摆飘扬。
“别再憎恨了。”
“你说什么？”
“比如他杀了你的姐姐。”
“哈哈，是勇者杀了一个异端，没什么值得憎恨的东西。”
“你自己懂得……”
“所以你会说什么？复仇毫无意义？憎恨没有任何报偿？你又懂什么！”茱莉亚用好像会扭断脖子的力度猛然回头——恶鬼般的神情只有一瞬，随后又恢复古井不波，公事公办的魔导技师的模样：“没什么，我说没什么。”
“别忘了，你是科隆纳的魔导技师。”
“忘不了，我的所作所为皆为合理！无人有理由可指摘。”
科隆纳的第一剑豪有自信用长剑斩开天空大地，但说出一句抚平他人心伤的话似乎比迎战魔王还要困难。
“……希望如此，这就是最好了。”
最后，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在黑暗中渐行渐远，他却只能等在这里旁观她的喜悲，说着流于表面的，似乎是出于礼貌的对白。
——————
维嘉将采购的大量书籍和零食放在光玉小姐脚下。
“这是主人在临行前嘱托我送来的。”
“……安道尔吗？”
“对。主人最近需要去忙一件策划很久的事，可能一段时间内无法来见您了。”
“啊……这样啊。”
光玉小姐如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坐在锁链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没有关注任何事物。
说话和平常一样悠然的慢半拍，其实能从语调中听出来深深的低落。
太好懂了。这也让维嘉着实觉得光玉太过平凡，没有值得点出称赞的人格。
“您喜欢巴洛饼还是触手卷？我下次会多带来一些。”
“都喜欢！”
光玉空洞的眼神中陡然燃烧起向往的火焰。
会在这里表现情绪，但没什么所谓的，吃货就是萌吗？反差就是萌吗？
维嘉不这么觉得，她实在是讨厌幼稚的小女孩。
想想看，她自己好像讨厌所有生物的幼崽啊。小猫、小狗、小婴儿，撒娇也不过是脆弱的表现，没有勇气，没有觉悟，让她觉得太难看了。
不过维嘉依旧是表面上完美无缺的女仆，礼貌的迎合光玉的要求。
然后，还有一件事——
维嘉走到锁链汇聚的中心，额上生出双角的“憎恶”魔王面前，躬身，凑到她耳边，说：
“‘憎恶’陛下，时间不多了，我们要求的代价和所说的帮助都已给出，您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你在说什么？她听不见的。”
“嗯，也许吧，我只是被主人嘱托来说一句。”
说完，维嘉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在所有视线之外，“憎恶”魔王狭长的眼帘似乎抖动了一下，很轻微，几乎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
维克多正在沉浸在爱丽丝在镜中的奇幻冒险。
书本中的小女孩找到传奇的圣剑，打倒可怕的红皇后和巨大的恶鬼，魔幻的叙述方式让他仿佛跟随着这位小姑娘东奔西跑，为她紧张而紧张，为她恐惧而恐惧。
“维克多，张嘴，啊~”
萝莉甜甜的娃娃音打断了他投入的看书。
维克多皱皱眉，向左扭过身体，坐到长椅的另一端。
“维克多，啊~”
萝莉好像没有看到他不高兴的表情，又绕到他面前，执拗的拿着青森果递到他嘴边。
依旧天真无邪的笑着。
“不，海蒂，我不吃。”
“维克多，啊~”
海蒂还是开心地笑着，这笑容让他感觉……更多的应该是无奈吧，实在是不好吼小女孩啊。
最后维克多还是一口吃掉青森果，继续回到书的世界。小女孩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声，跳起来蹦到他身边，紧贴着他坐在长椅上。
“好热，躲开点啊。”
“维克多维克多，你为什么要来巡天都市呢？”
“喂喂！”维克多的头上爆出一条青筋：“你连我要来干什么都不知道就跟过来了？”
“啊。”
“什么叫‘啊’呀，你这家伙……该死的，这次很危险啊，告诉你，天黑就回旅馆，不许乱跑，可是会有很多人看着小女伯爵就想要拐走……”
“巡天都市好漂亮啊，你一定是来观光的吧。”
“听我说话啊啊！”
“唔……”维克多这次没控制好音量，海蒂好像被他吓了一跳，快哭了。
“呃，抱歉，我道歉，别哭啊。”
“……那你要陪海蒂逛夜景才行。”
“不行！夜里不能出去！这次真的很危险，我不一定能保护住你！该死，这次是老板策划了好久的大计划，求你快回领地去吧，来的都是魔王，我打不过啊。”
“可是……海蒂的领地也很危险啊……”
维克多看着萝莉眼泪汪汪的表情，又心软了。
快回去。这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如果真的想要赶她走，一起买票，一起做魔导船，一起在巡天都市亚特兰德逛街的时候就该强硬的赶她走了。
可是自己狠不下心。
明明就是个累赘嘛，如果按照维嘉大姐的说法，直接杀了，或者扔一边就好。
可是实在放不下。
孑然一身已久的自己，难得有了些属于自己的羁绊，属于自己的宝物，怎么可能舍得砸碎啊。
他叹了口气，摸摸萝莉的头：
“我可是坏蛋啊，海蒂。”
“维克多救了海蒂，维克多不是坏蛋！”
“也对，真正的坏蛋应该是老大那样，连正义都无法审判的，浩大的邪恶。我作为人是个半吊子，作为魔也是个半吊子”
“维克多是大英雄，海蒂的大英雄。”
“哈，除你之外，没人会叫一个杀手英雄。不过呢，这个半吊子，只属于你的英雄，会拼上命保护你的。”
唯有这点我是确定的。维克多放下书，对着萝莉天真的笑脸，也温柔地笑出来。
这是他还被叫做“操焰的维克多”这一神憎鬼恶的杀手时，从未有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