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顿抱着无头的尸体，无袖的白色病服拖地，他趔趔趄趄的走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有时甚至会踩到病服的下摆。

他的身材太过矮小瘦弱，却抱着穿着一具穿着全身铠甲，即使亡魂已去，依旧死死握着盾牌和剑的，成年人尸体，看起来异常不协调。

“不，派斯拜（possible），不需要帮忙，和往常一样，你在那里看着就好，什么都不必做。”

“如果这是你的想法……”

这位有着人类基本的形体，但是如果想要观测祂，就只能看见永无止境的变幻的色调和样式。

可能神派斯拜，无法分辨是男还是女，无法说明是古老还是全新，司掌“变化”、“希望”、“未来”等领域。

“是在我们的共同决意下，呼唤过往的英雄，然后——他们拼尽全力了，我们有目共睹。”

“海顿，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些许的补偿吧。决意的是我们，但最终还是我呼唤的他们，所以，最起码应该还是由我来送别他们，符合道理。”

用这具孩童尚未长开的身体，将已经有些僵硬的尸体轻柔放在挖出来的坑洞中。

四个坑洞，四具无头尸体。

尽可能凑齐了尸块，可是，也许是维嘉召唤黑暗之海的时候有些贪食，还是有不少部分无法拼合。

海顿举起那支比他身高还长的铁锹，将土填入坑洞中，将那些凄惨的不成人形的尸体渐渐埋下。

“可是海顿，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派斯拜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提姆（time），时间神依旧不发一语，于是祂接着问海顿：

“我们会将他们送回未来的时代，为了让人世的顺序重新理正，他们死后所有的痕迹都会消失，除了荣耀，和他们最后能够记起自己的名字，其余的，什么也不会留下。”

“所以你想知道，我所行的‘埋葬’究竟有什么意义，对吧。其实很简单，我希望他们至少能带着某些思念离开。告诉他们，这世上还是有人感谢他们的努力，他们的努力并非全无意义。”

“逝者，什么都听不到啊。”

“可是他们即使驱逐群魔，重获荣耀和名字，回到自己的时代依旧是逝者，已经写定的历史无法改变，派斯拜，你说那又有什么意义？我们不能将所有美丽之物划归到得失之中，那便，不再是美丽了。”

“只是这份思念，赠与他们临行前的送别，在我看来却同样令人心痛啊。一无所成，却得了感激，这难道不是讽刺吗？他们希望得到的，难道不是贴心的放任让他们安静离开吗？”

“也许吧……派斯拜，也许你说的对，所有的感情如果归咎到底，无论是两弊相权取其轻，还是大慈大悲的牺牲，最后还是逃不过‘自我满足’这个词根。”海顿浇上最后一捧土，放下铁锹，长长叹了口气：“为英雄的尸首下葬，还有这份思念，这份感谢能伴随他们归去长眠，这是我仅有的，能够赠与他们的礼物了。”

“唉……海顿，可以了吗？”

“自然，随时……”

“事情还没有急迫到不允许一位神明赠与临别礼物。不过，事实上也差不多了，提姆，开始吧，让我们来‘纠正世界的扭曲’。”

派斯拜向旁边的时间神点点头，开始，改变这一片世界的规则和秩序。

光芒摇曳中，让尘归尘，土归土，属于未来时代的英杰回归历史的废墟中长眠不醒，海顿搭建的坟墓塌陷下去，就像其中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海顿向光芒的方向颔首。

一位神，向人类行礼。

“向这些卑微却高傲的人们，致以应有的敬意。”

故事尚未结束，时代尚未过去，还会有更多更多的人死亡。

可是神明又能怎么办，最后的，仅有的，也只是祝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