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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诛地灭?

  

小野家的耕地上被人有心地播撒了某种危险的液体。虽然我们无法判明具体的策划与实施者,但从动机上考虑,没有人会无规则地用这种大费周章的方式破坏田地,所以可以认为,这显然是和小野家作对。小野家也不在其他行当上得罪人,故而可以进一步相信,这就是那些“见不得小野家大米卖得好”的人所作出的勾当。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心理,说白了便是嫉妒和自私。

古往今来,可以说是相当大多数的人们,都怀有或多或少的自私心。有一句话成了这种心境的立足点,那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比如室町时代的足利义政,在自家的花之御所里花天酒地、饮宴享乐,全然不顾应仁之乱的兵燹凶祸;又比如战国时的陶晴贤,以“天予不取,反受其殃”的理论为自己辩护,而弑杀沉迷享乐的主君大内义隆实际操控主家。当然,这些视天下为己出的自私者,即便一时间权势熏天,最后也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然而,虽然“尔曹身与名俱灭”,自私自利的品性却一代代传了下来,时至今日,在物欲的催化下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就拿小野家的稻田来说,小野家自身有丰富的种植经验,但他们不将它公开,而是秘而不宣,使本家的山形大米有卓越的品质从而占领市场牟利,这在今天看来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但其他竞争对手却容不得小野家一家独大,在地面上因为隔离屏障和监控摄像无法进入稻田搞破坏,他们就用低空无人机这种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焉能不让人感慨这种只为自己考虑的心情呢?

我和奈惠走在放学的路上,讨论起这件事时,我便生出了上面这个想法——自私着实不是什么好的品性。一旦所有人都变得“极尽私欲”时,这个社会也失去了“兼相爱、交相利”的一切活动,自然是无味得很了。

这时,眼尖的奈惠忽地用右手扯了扯我的左袖,然后左手稍稍抬起,以一个难以察觉的幅度做了个手指的动作。显然,她这是只给我的暗示。我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在不远处就发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小野龙次,他正背着书包,从街边一栋建筑物中低着头走出来。现在的他在经历我们对他说的这些话之后,心境似乎又有了些隐约的变化。而且,他出现在这个时间,似乎也有了些额外的意义。

比如说,我和奈惠是在忙完学生会的工作后才放学回家的。他并没有参加任何社团,却在这时候才回家,再加上在我们学生群体之中也非常熟悉这栋建筑物——我们可以断定他参加了课外补习。补习自然是为了将来的升学考虑,霞浦高中有许多参加了课外补习的同学,但补习机构也就那么几家,报名后碰上认识的同学也是非常有可能的。这栋建筑物里就是那么一家补习机构,奈惠向其他同样在这个机构补习的人打听了一下,很快得知他参加的是其中文史方向的补习班,这说明他还是执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甚至可以猜测,他在高中学业尚有一年的时间开始突然加压发力,显然所图非小:历史专业并不是报考热门,它的招生门槛相对比一般专业放得低一些,竞争压力也相对少一些。霞浦高中本就集中着学力拔尖的这一批人,小野龙次虽然性格阴郁,但他还算不错的成绩说明他的学力至少不用犯愁。如此想来,他还要发力参加补习,说明他并不愿止于报考泛泛的历史系专业,而是觊觎着名校名门。

这是很容易就能推知的事情。并且,他参加的补习班的同班同学中,只要有同在霞高的人,并且留意过每次校内考试的排名,知晓他的学力后,他的野心便是昭然若揭。虽然在整体层面上,历史专业并不热门,但在笃定了志向报考这一方向的竞争对手之间,相互的明争暗斗同样会相当白热化。我有一股预感,若是其他学校的人知晓了他的实力,是否会像嫉妒小野家大米的竞争对手一样,对他下黑手呢?

答案似乎是“是”。

小野龙次低着头向熟悉的方向迈步,但还没走多久,就被迎面的人撞了个正着。我和奈惠在远处看着,彼此通过默契得到的沟通是:我们想到了一块,这显然是有意和小野龙次制造摩擦。这个撞上去的家伙,穿着其他学校的服色,套着毛线帽,外面裹着连袖运动衣,本来在这个补习机构所在建筑物的入口处徘徊了好一阵,在看到目标出现之后,才装作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捂着头往建筑物里走。当然,他的不看路显然是摆明了要撞上去的。

小野龙次身形瘦削,这个撞上去的人身材敦实,于是倒地的便成了小野龙次。奈惠倒是好心,她生怕自己的同学吃了亏,不由我再说出“再观察观察”,便拉着我往那个方向跑去。我们本来也离得不远(否则奈惠没必要用那种非常隐蔽的方式让我注意),跑过去的时候却已经被隔在了人墙外缘。由于这个时候恰好也是这个补习机构的放学时间,等于说这里也形成了一个放学回家的人流高峰。这一下突发事件让这个建筑物门口聚集的其他人也瞬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

我们透过人墙看向事件的发生源,这场面是一片狼藉:小野龙次猝不及防,除了他本身倒地之外,他原本两手也各拿着若干东西,这时也都散落在地上。左手一侧是一本还套着封皮的新书,从书名上看,似乎是这个辅导班刚发下来的辅导资料,我看不少从这栋建筑物里走出的学生们都拿着与它相同的一本;右手一侧则是他自己的一个手提袋,似乎因为用得久了,比较老旧,现在因为这么一撞,使得袋体与提绳之间的缝线就这么断开,袋子里的东西也全都掉了出来,里面是各种小野龙次自己的东西,比如文具、笔记本和写满了笔记的旧书。

在众人的围观下,这个撞人的人倒是没有造次,小野龙次本身也不是火药桶。撞人者在这时妆出一副讲礼的模样,将小野龙次拉起来,然后帮他收拾掉在地上的书本。小野龙次本人也没有就此发作,也鞠了一躬表示对对方拉起他并整理掉落物的感谢,然后便将不能用的手提袋里的东西往书包里转移。事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火药味,于是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去。撞人的人在道歉过后,这个人便走向了和小野龙次预定的行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我们这边。

“要拦下他吗?”我忽然转头向奈惠问道。

“啊?!”

奈惠的思考总是比行动和身体反应慢半拍。正当她打算转头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拉着奈惠往建筑物的墙根一闪。说时迟那时快,当事的双方似乎同时在这一刻发力:蹲在地上整理物品的小野龙次猛然起身追向这个撞人的肇事者;而这一方也拔足便跑,头也不回地冲向更远处。小野龙次终究是起身的时间慢了外加体格的弱势,眼见得那个大块头将他越甩越远,小野龙次追逐的表情越发显得不甘,终究是停了下来,咬牙切齿地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远处。

“小野同学,慢着。”我慢慢走过去,拍了拍他起伏的肩膀。而奈惠在我的安排下转身继续为他收拾东西。

“干什么!……啊!”刚经历剧烈运动的小野龙次回过头的下意识反应不免有些不客气。而当他发现向他搭话的是他的同班同学兼学校的学生会长时,他又不得不为之前的无礼而窘迫。然而,他目前正被人摆了一道并且心跳因为运动加快,不平的心境始终占着上风,让他连礼貌的道歉也忘在了脑后,只好用一声惊呼掩盖自己的失礼,但始终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解开他越发的尴尬。

“你丢的是这份东西吧。”我将右手上的东西在他眼前扬了扬。“同样报考历史系的霞高前辈的补习笔记。”

“啊,是,是!”他鲁莽地将我本就拿得不紧的一卷书物一把抢过,将它送到距自己眼前近得夸张的距离翻了翻,这才重新扶了扶额头,面对早已站在他眼前的我,和刚将他的其他物品整理完毕送来的奈惠,连连鞠躬道:“谢谢嘉茂同学,谢谢宇野同学!”

“对了,渊子,你是看过内容才知道那是霞高前辈的笔记吗?”

“又何必看了内容才知道呢,在我跟你说要不要拦下他的时候,我早已知道那个撞人的学生就是冲着它而去的,否则我为什么能从他身上再把它抢回来?”

显然,那个撞倒小野龙次的外校大块头趁着他的物品散落一地的机会,浑水摸鱼顺走了他的这本笔记。其意图不言而喻,自然是为了压低小野龙次的学习能力。首先,为什么冲着这特定的一本笔记而去?我们可以猜想,他之所以要对小野龙次下手,说明他是小野的竞争者,那么就该和小野上同一个补习班,并且在补习班的课堂上,能够观察出小野最为依赖的工具就是这本笔记。他自己也和小野有同一个报考志愿,那么这本笔记也能为自己所用,这便是这个嫉妒兼自私的家伙之所以下定决心动手的理由。

这本笔记原本是收在手提袋里的,所以这个大块头一来需要盯住小野收拾东西离开补习班时放笔记的位置,二来要制造冲突把手提袋里的东西重新落出来。若是要抢那本人手皆有的辅导资料的话,它本就夹在小野的手里,一个箭步发力抢过来再逃跑就没事了。

接下来,我为什么能反过头夺下那本笔记?这倒也不难,因为笔记本终归是个大开本,并且有相当的厚度。而我们的校服虽然各校各有设计,但相对来说还是有总体上的统一的,例如男生大体是西装衬衫,而女性大体是水手服。这些衣服的特点是贴紧身体,换句话讲,这些衣服的口袋都不适合立即藏下一本大开本的笔记。那么,大块头顺来这本笔记后藏在哪里呢?只能是他穿的运动衣的口袋里,这种宽松的运动衣是套领式样,腹部左右开了口袋并从中间打通,这个空间便是最理想的藏笔记的地方了。

在发现自己少了那一本最重要的笔记之后,小野龙次和那个肇事者自然都选择了最直接的反应:一个跑,一个追。但他们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跑步时定然无法注意自己的衣着。当那个大块头动起来的时候,他原本的路线是会正好和奈惠撞上的,所以他显然要做一个避让的动作或是将奈惠推在一旁的动作。不管怎样,他都是要侧过身发力的。但我将奈惠先是一拉,两人再往后一退,于是两人便都背靠墙根让出了通路。在他看到通路已经让开的情况下,他的腰又会下意识地往正常方向发力,将身体的动向扭回正常的角度。而这一下发力所扭转的角度,恰好会让宽松运动衣口袋中的笔记本朝向我们,并因为离心力甩出来一截。而我则正好伸出手,在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小野龙次身上时,取过了他身前的这本笔记本。

笔记本物归原主,对我们不具感情倾向的旁观者来说自然是好事。对那个下手的抢夺者而言,就算他在跑出一段距离后低头检查时发现笔记本不见了,他也只会当成跑步时无意间甩出去落在了地上,除非是他在补习班上看见小野龙次再拿出那本笔记,否则他依然会沉浸在自己的胜利感当中。

然而对于小野龙次来说,失而复得的笔记本,能让他对周围的危险认识得更加清楚,从而在补习班对自己有更加周全的自我保护。这看上去是件因祸得福的好事。但是,小野龙次真的这么认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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