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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高人

  

“我可没看出任何‘高人’的迹象啊?”

“正因这些人的作为,在多数人眼中看起来无迹可寻,才是他们得以被称作‘高人’的厉害之处。”

有一个唐土成语叫“羚羊挂角”。传说中羚羊在晚上歇息时,会将角搭在树杈上,带起身体悬空,四蹄不落地,以免留下过多踩踏痕迹被天敌发现。这个成语便也用来形容某些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无迹可寻。一个比较知名的例子便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女士的知名推理作品《无人生还》,若不是最后以作者所安排的方式揭秘,整个“无人生还”的过程在事后的观察足以称得上无迹可寻。这也正是这部作品得以成为阿加莎女士第一流作品的原因。

再回到我们现在正聚焦的事件:在一位金玉其外的“《诗经》研究者”编纂的《诗经》名物辞典中,这位作者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为了掩盖自身形象,他将这些错误归结到出版社和校对身上。海心书房本是个地方小出版社,知名度自难与全国范围的“知名”学者颉颃,故而不得不委曲求全,开除了担任校对的三益先生以求交代。

按理说,校字工只负责校字,并不负责这种需要专业才能弄明白的“低级错误”。因此,宇野奈惠觉得,若是有高人在辅助三益先生,那三益先生应当用某种方式洗清冤屈,进而报复那个沽名钓誉的学者才是。但我认为,这让他蒙冤离开的决定,才是在“有高人辅佐”的情况下做出的。

“让我们做个最简单的分析吧。三益先生当了一段时间的校字工,很显然是知道哪些责任归自己,哪些责任不归的。那么,按照常人心性,在明知不是自己责任的时候得知自己要背黑锅,都是会奋起而抗争的吧?在时隔数年我们问起来的时候,说话的语气也该是愤愤不平。可我们现在向三益先生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起先定调就是将事件定为‘自己的心不在焉’,并且语气中也没有流露出对这个让自己失去工作的各方的怨怼,这足以说明,三益先生绝不是以一个普通的‘背黑锅者’的心境来经历这起事件的,他必已得到另外一个‘其实你丢掉这份工作是件好事’的指导。也就是我所说的,‘高人’的存在。”

然而,正是因为“无迹可寻”才得以称为“高人”,在数年后想要再次挖掘出“高人”的痕迹恐怕是难上加难。只要三益先生不开口,我们便始终无法得到这个“高人”的信息。

但是,情况也并非是一味的悲观:三益先生之所以向我打听之前的几起“不公平”事件,说明他自身对不公平与背黑锅是很愤慨的,并且对“高人”的存在也是“除了明示,皆无所知”,这倒是给了我一个方向。

“三益先生在前三起事件后才始感觉到高人的存在,而他结婚也该在那个时间前后,三益先生身边的高人,没准就是他的妻党之一啊。”我向河内同学与奈惠讲述着我的猜测。“三益先生到了当校字工的年岁也有四十出头,早就过了婚龄,这时候又是谁还能垂顾到他的身边呢?我想,也只有某个对他不离不弃,牵绊极深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走到三益先生的台前。”

“可我们要怎么调查呢?”

“既然三益先生直到现在都没有向我们明说起自己的妻子,恐怕他也默认为‘我们没必要知晓她的存在’。所以我们也不必再去花心思从三益先生身上寻找突破,若是着了行迹,反倒会引起他的注意。我的想法是,从最开始的那起事件查起。”

三益先生的父母兄嫂,曾经因为一起因不懂科学道理而迷信的事件让三益先生过早离开了家庭。但这个房址却在这之后不久被城市吞并。三益先生在当时的事件中向我们叙述了那个地址,随着交通的发达,现在让河内同学去当地采访一遭也并不是难事。于是,在周末,河内同学去了那一带,但她传回给我们的却是个不那么愉快的消息。

“嘉茂同学、宇野同学。我按照地址找到了三益先生曾居住的那一片地址。虽然现在城市化范围扩大,它的周围已经被道路和楼宇填满,但这一片却没怎么得到开发的模样,依然是一片比较落后的低矮建筑。”

“这应该是所谓的‘城中村’现象吧。”因为这一片土地已经私有,城市化建设也无从侵犯,所以只能以包围的形式迫使它们改变。但安土重迁的思想依然能让这块原来的村落依稀保留若干风味。

“但三益先生具体所居住的人家,楼栋已经被夷为平地了。现在盖起来的是一座土寺庙,周围的几家也一并不见。这是我询问当地的老人得到的消息,应该是比较准确的。”河内同学这样答复我。

“寺庙一般是建在地形较平坦、然后较周围地势稍高的地带吧。”我向对谈中的两位友人确认着自己的记忆。她们也点了点头,证明我说的判断的确是一种选择惯性。同理,这也说明,原本的家宅也具有同样的地形特征。

“也就是说,三益家的这栋祖宅,之前受到过雷火之灾吧。”

“嘉茂同学这就知道了吗?”

“这只是我在建筑风水方面的知识占了个先。一般来说,寺庙都要带着建一片坟地,没人会愿意平白把自家的地块拿给寺庙。所以,这块地之前恐怕是有点天灾人祸。结合之前三益先生被迫离开家门的事实真相,我就把这天灾人祸的具体形式定为了‘雷灾’:三益先生的哥哥为了自身携带设备的充电方便,从电箱上擅自拉一根电线到自家。再加上当年农村的老房子多数没有避雷设备,只要雷暴天气一来,这个地处平坦而稍高位置的三益家宅,不就是雷击的好目标吗?”

河内同学和奈惠点了点头,明白了我的解释。河内同学也确认道,她在询问寺庙的僧人后确认,这家庙是搬迁过来的新址。由于原址需要让给山形市政用作别处,这里又因遭了雷灾而使土地或为无主、或为凶地,寺庙便用搬迁的补偿金买下了原属几家但都废弃的土地,造起了这座新庙。

“那么,从三益先生离开后,依然住在这个地方的人们的去向,寺里的僧人能够确认吗?”

“他们应该不能。我所了解到的情况只能是这样:在三益先生离家后的一年的某天,雷雨天气造访了这个小地方。因为嘉茂同学所说的那些原因,三益家和临近的几户被雷击中,引发了火情。具体地,三益家的人有没有在这次事故中受伤,他们的住宅被毁后的去向,我就都打听不到了。”

“打听不到也不打紧,我们还有其他的途径可以参考。首先我们能够知道,三益家以及附近的一整片都是遭灾的区域,但周围还有当年完好的建筑留存。在一个整体的建筑群体中,坐向都是基本统一的。参考一下现存的建筑,那么请告诉我,当年三益家的房子的坐向是朝哪边呢?”

“基本是坐北朝南,但有些偏移,是很常见的选择。”河内同学在霞浦便表现出高强学力,特别是理科。在地理一道上自也有敏锐的辨别力。

“那么,我们也知道,这家寺庙是平整了几家人的地块建起来的。除了庙宇的大小,还应当有一座墓园和用以隔离的树篱。河内同学,墓园、寺庙与其他尚存建筑的方位是怎样的呢?”

“寺庙建在我们之前所说,这一带稍微制高的一个点上。墓园建在寺庙东侧,由于风水的缘故,东边与墓园相邻的住家也舍下了房子。”

“我知道了。那么咱们整理一下目前的信息:三益先生因为之前被劝出了家门,得以躲开自家在之后遭受的一起雷击事故。这场事故发生突如其来,有很大可能对三益先生的家人也产生了不小的损害。这样来看,三益先生被劝出家门不如说反倒是一种幸运。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偶然,但墓园的方位告诉我们,这里是寺院的地址上风水最差的一块地方。再加上,按照我们传统的风俗,风水最差的地方收拾最‘枉死’的人。那么这座墓园的东隅,或是东南隅,有没有可能放着三益家的碑石呢?按说,如果他们没有搬走的话,那一天的雷击对他们就是灭顶之灾了。寺庙建在他们的旧址上,若是他们蒙难,收敛就是理所当然。”

河内同学在墓园里转了一圈,点了点头,他依言在墓园的东方找到了三益家的碑石。

“三益先生身后的高人,我总觉得又坐实了一分。”我感慨道。“原本,在三益家电器作祟的现象流出后,引导出这个‘家里有不干净的人’结论的,是当地的神事人员,而将一个传言在当地传开,造成三益家不得不将三益武夫先生‘请’出家中的舆论压力,在当时普遍有迷信思维的乡居环境中,来源也还是会归结在信仰力量吧。

“虽说外人迷信,但作为问卜、问卦方的人都知道,这些伎俩都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的,对于一件事‘要怎么解释’的抉择全在被问者自身。当年为三益家卜卦的这个人,非但向三益家作出这个暗示,还将本该是隐私的事情有意无意地在他们生活的周围散播,宛然是这个被问卜者的意图是要将三益家的某个人赶走一般。若是三益先生自己觉得,他没有得罪这个地方的其他人,那我只能认为,这种‘赶走’是一种‘帮助’了。在知识水平上比周围人高出一截的神事人员,见到那样的地形,意料到这里有遭雷击的风险,于是用这样一个计策让他们家中的特定一个人离开,而让剩下的人浑不自知……”

“嘉茂同学你猜得太离谱了吧。”河内同学埋怨道。“虽然嘉茂同学说得有板有眼,像是真有这么回事,但我觉得这总是一个猜测罢了。一个神事人员看到附近的自然灾害隐患,要么是好心提醒那一片的人注意躲避或搭建避雷设备,要么是不闻不问,当个看客。真有这么个注意到了危险,却费尽心思想这么个主意,只让特定的一个人幸免于难,这得有多大的感情纠葛在里面啊?”

“就是,我也觉得这次渊子的回答实在是不像真的了。”

“我也觉得自己这一回的妄想过于传奇化了。但是,这只是我对故事的一个演绎,我们的初衷,是证明‘三益先生的身边,确实有高人在指点着他的行动’,而这一点,我觉得已经是能够肯定的事实了。”

“为什么能肯定呢?”

“是啊,我也还没明白。”

“我们这样来想:在那次雷灾过后,新的寺庙搬了进来,并且附带了墓园。为什么寺庙要建墓园?因为附近没有墓园。但是,这里不是之前还有神事人员吗?神事场所终归是要附带墓园的,承接当地的白事是神事一大收入源。若是一家寺庙搬到有神事场所和墓园的地方,还要建墓园,这是**裸地抢生意,也是宗教场所管理规定所不允许。由此我们得知,在与雷灾发生差不多的时候,当年为三益家卜卦的那个神事人员及他所属的神事场所,也都一并离开了那个地方,这才有了后来‘寺庙能够选址在那里’的前提。虽然我在‘三益先生的离开’和‘神事人员的有心’之间构建的联系未免过于幻想,但‘神事人员的有心’是事实,‘神事人员在雷灾前后离开’也是事实。将这两段事实联系到一起,那么‘神事人员对雷灾有所预料’的猜测也能作数了吧?这样一想,他之前对三益家的卜卦,总不会是绝对中立的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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