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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平日自知己,真心更与谁

  

——题出楼钥《送淳尉海陵并寄示潚》

我一反“顺势而为”的习惯,写出了一篇大违理事长的意图的特招生考察报告。在报告中,原本应当是大比例的“成绩优秀、乐于助人、团结同学”的内容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大部分的篇幅都让位给了两部分内容,一是预定的特招生下野氏,在国中二年级的课业考试中被监考教师抓了作弊的现行,并因此在县文教厅留下了失信记录;二是下野家自称是交给霞高的地块上,使用了滑轮牵引装置,将预先准备兴建的三座办公楼伪装成一栋教学楼,并且附带了足够的照片证据。这样一份报告交上去,考察组诸人同样在下野家看到过他们当家在沙盘边的讲解,也可以亲自去核对证据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果不其然,这份报告也得到了考察组的认同,进而在霞高的高层中也赢得了一定的认同。理事长自己也看到了这份报告,他的态度似乎也产生了若干变化。

“嘉茂同学,你在报告里说,下野家其实并不打算将那片土地转让给我们霞高,并且在那片地上建起来的教学楼是三座办公楼拼合起来的。这有事实的证据吗?”

“考察组的其他成员也都利用空闲时间前往看过,他们的所见所闻您也应当听到。并且,咱们霞高和下野家达成的约定,也还只是口头上的吧?”

理事长点了点头。他也不是个庸人,自然已经明白我在报告里说的话并不作伪。更何况,霞高也有权利去县文教厅查阅一名特定学生的失信记录,那里的白纸黑字同样是无法作假的。理事长自己也已明白,下野家突然的示好只不过是一时的伎俩,而终止这段交易,对霞高的各人来说,无非是几天前认识的一个人不再联系,对霞高众人的正常生活没有丝毫影响。于是,理事长点了点头,向周围人作出了“不再推进下野氏特招事宜”的指示。

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恐怕未必,因为霞高这里还有一位下野家的相关人士,那就是曲直院真帆。下野家在霞高定然也有眼线,霞高的态度变化、催生变化的原因马上也会反馈到那头。他们不敢招惹声名远播的霞高,但招惹一份不讨喜的报告的作者,他们倒还真有这个勇气。于是,我在放学后,便看到两个衣着浮浪、行止不端,地痞无赖一般的年轻人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犹记得,我在国中排演《竹取物语》的时候同样遇到过沿街拦路的不良。当时我的策略是认准对方下颌上的廉泉穴,先甩出几支卦签让对方失去重心,再飞起一脚踢中这个穴位让对方昏迷。然而,那时的不良不过大我三四岁,体力尚未达到巅峰;此时迎面走来的地痞,仿佛是久经厮杀的老手,倒不是精准的一脚能对付得了的。再稍稍扭头一撇,身后似乎也跟上来一个穿着脏污皮夹克的身影,他应该是之前蜷缩在楼缝里妆成流浪汉,待我走过后再从背后出来前后夹击。心知自己陷入危机的我已经做好了拼搏的准备,确认这些人都不戴眼镜之后,我就干脆站在原地,扣住卦签,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来人的眼睛上。一旦他们暴起发难,我便可以甩出卦签打瞎这些不速之客的眼睛。

然而,我的注意力过于集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其他的动向。就在他们走进我手力的范围时,我的腰际陡然被人从侧面一揽。我下意识地生出应力,但这人似乎也早有预料:她的臂力出乎我意料的大,还没等我用意识催动腰部发力抗拒,整个身子就在她这一揽之下被提起。待到我的身体感受到了可以接触的底面,卸力趴稳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被揽到了一辆机车的车座上。这些动作说来繁杂,发生当时不过是风驰电掣的一瞬,我在趴上了车座后,还没等转过头观察是谁将我捞出窘境,我的发梢便飘到了眼际——这是机车开动的标志。

“坐稳了,我们走!”听到这个声线,我便知道了声音的主人:曲直院真帆。

我定了定神,既然清楚了她是友非敌,那么她便是特意来救我脱困的。再看那三个地痞,他们也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蒙了,反应了一会才大呼小叫地发足追上来。此时曲直院真帆的机车已经发动,他们若是迟一些便永远追不上了。就在他们即将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时,我重新取了准头,反身甩出三根卦签,刺中了这三个人的鼻头。他们痛得停下来捂鼻的场景,证明我的手劲还不算小。

“这是什么情况?”终于在机车上坐稳后,我向曲直院真帆问道。

“下野家对我们两个发难了。爸爸妈妈跟我说,鹤子仪表的工人在闹事了。”

下野家终于意识到了是我们在有意作梗,于是他们便开始了报复行动。曲直院家在鹤子仪表厂承包食堂,下野家就把“使用转基因豆油”的秘密捅给了工人,并鼓噪他们去找食堂负责人讨要说法;至于我这边,由于嘉茂家名在霞浦这边还是有些名头,下野家也不敢轻易跟整个“嘉茂家”破脸,于是他们采取的办法便是找几个小混混,将我本人教训一顿。曲直院真帆接到了家里打给她的说明情况的电话,便意识到了“我也可能是下野家报复的目标”,这燃起了她的侠义心肠。她每天从租住的小公寓骑电动车上学,便又推出电动车,心急火燎地顺着我放学的方向来接应我。

“现在你的父母那边的情况呢?”

“爸爸妈妈好像并不在鹤子仪表厂里,那些员工现在正是一锅粥呢。”

“嗯,看来你的父母已经做出了对策。之前你回家所看到的,你的父母开始频繁外出,应当就是在为这一步棋布局。他们的做法是,在这段时间里撤换了食堂的所有服务人员,从掌勺的厨师到打饭菜的服务员、运送食材的仓管人员都换了一批新人,所以他们才需要频繁外出去不同的地方,一方面安抚旧人,一方面招募新人,并且总算在下野家发难之前完成了人员的换血。接下来便是下野家发难后遇到的场景:他们虽然把转基因油的秘密告诉了工人,工人找到食堂,食堂里却没有一个真正实际操作了‘转基因豆油’的人——因为这全都是一批新血液,而这几天来,曲直院家在鹤子仪表厂所做的另一项工作便浮出了水面:他们在销毁痕迹,除了这几天的食用油全部用普通豆油外,进货仓库的纸箱、空油桶等等会让转基因豆油留下证据的死角,也都被他们清理干净。于是,工人们即便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产生群体愤怒,一来找不到证据便会产生怀疑,二来在找不到发泄口便会找到消息源。所以,曲直院父母的这一招,就会使下野家的这一拳打到自己身上。”

不多时,曲直院真帆已经将我送到了我家。虽然我在这栋独立住宅中可以自恃安全,但曲直院真帆租住在公寓里,这个居住环境龙蛇混杂,说不定下野家也会暗算到她。于是我向她提出了这个疑问,并建议她换一个住所,而我非常愿意为她提供临时的下处。

“谢谢会长的好意,这次是我因为家事把会长卷了进来,让会长被坏人盯上,还好我来的快一些,不然就要让会长受累了。所以,我绝不可以再劳烦会长了。”她再次向我伏地道歉后,转身便要离开屋里。

“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承担这件事呢?”我拉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从楼上走下来两个人,她们是宇野奈惠与明石雅,也就是我最为亲近的两位朋友。其中,明石同学便是接受我的请托,跟着霞浦高中的人员去茨城县文教厅查阅了下野氏作弊记录。

“我将那份充满对下野家不利的报告交了上去,哪能丝毫不做被报复的准备呢?这段时间里,奈惠依靠她的人脉,在霞高的同学中找到了一位家在霞浦,同时也知道工业园区里的鹤子仪表的人。我通过这条渠道,基本了解了鹤子仪表厂现在的运行情况和你的父母所做的预防措施。当时我们的判断是,下野家之所以让亲戚曲直院吐出这块肥肉,要么是拗不过占股比例更大的股东的一致意见,要么是有他人给了更大的好处,其实都不然。下野家的真意是,他自己已经发现了仪表厂在走下坡路,他自己要全身而退。”

仪表,在越发自动化与机械化的年头也越发不可或缺。虽然新式机器的不断产生带来了仪表不断的需求,但仪表这种东西是个长寿的玩意,它基本上是随着机器同生共死的。举个具体的例子来说明吧:假设一台频繁使用的钻孔机有十年的使用寿命,在十年间可能会换五百个钻头,但可能只换一次仪表,或根本就不换。那么,购买钻孔机的这一笔成本中,分给机器本身与钻头生产者的比例自然便大,而分给仪表生产者的自然也小。试想一下,一家城市工业园中的仪表厂,其产品辐射范围终归有限,在这个区域里的产品浓度达到饱和之后,再投入、追加生产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前些日子我绕着鹤子仪表厂打量它的时候,记得那个围墙里厂房林立,烟囱正冒出标志着生产火热的浓烟。这说明的是鹤子仪表目前的策略仍然是大力投产。而对商业向来有敏锐嗅觉的下野家,自然也感觉到了这样暴虎冯河的模式无法持久。于是,下野家便采取了抽身而退的计策:下野当家,也就是那个股东说动或自行决策,将自己所能操控的资产在霞浦置了一片地产,进行办公楼的开发。当然,这片地也顺带着披了一回盖头,当了一次交易的伪筹码。而这块地的真正用途,是在这里的办公楼落成后便对外招租,然后下野家通过这个方法隐然在鹤子仪表的资产中自立门户。一旦仪表厂明显地步入了衰退期,下野家就露出真正面目,反客为主地将霞浦地块上的办公楼与鹤子仪表切断联系,从而保全自己的大半资产。

也正是因为下野家此时正在霞浦进行建设,所以他们得以找到工人中的若干低层次,纠合人马来找我生事。我既然将他们一人甩了一卦签,他们对我自然也不会轻易罢休。于是,这个施工项目自然也是要被叫停的。

明石同学还联系了市役所,举报了这一施工项目的若干违规施工之处,例如在地基下安装滑轮装置,对地表未进行标准平整,擅自改变楼栋的建筑位置等等。当然这些都附带了证据。至于这些惹是生非的家伙们,则由奈惠联系了体操社的汤谷同学。她的父亲是霞浦警视力量的头目之一,并且能够直接调令我们所在的片区的一线警力。于是,那几个地痞无赖还没等鼻尖的疼痛消失,就被更外一层的警察又包了饺子。

在这些措施的保全之下,我认为足以回护我们的安全。而曲直院真帆这边,她的公寓又要怎么办呢?

“所以,这时候也不必再讲求什么不把他人拉进这趟浑水的想法了。大家已经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那边的策略,主要实行人是你的父母,我们只要做些配合就行了。”

这一天晚上,曲直院真帆所居住的那栋简易公寓楼前,出现了若干身影。其中一个身躯臃肿、步伐沉重,拖着一根豚尾麻花——这正是下野家的女儿,她显然是来泄愤的。她知道自己的亲戚曲直院真帆住在这里,自己没能上霞高,全是因为她从中作梗。于是,她便要求那时将她送来的两位行政和一位司机将她送了过来。

“咚!咚!咚!”这家伙出拳有力,把本来就不甚牢靠的门砸得震天响,但里面还是没有回音——尽管灯是亮着的。

“哈!”无声的沉默终于超出了她的忍耐力。下野氏一怒之下,助跑两步,用肩一下将门撞了开来。然而,迎接她的,是她的噩梦。

望着落荒而逃的下野氏,和跟在她身后的两位行政,躲在暗处的柳河直子与汤谷祐里站了起来,她们互相使个眼色,开始进行善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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