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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中的方舟 P2

装甲步兵16TH Iskar 15440 2019-07-29 02:18

  

“大雨……干裂的河谷,看那船儿飘荡……只剩下铁锚……”断断续续的歌声从救济院空荡的建筑里传来。歌声传过满是杂物的走廊,墙纸龟裂的房间以及紧锁的仓库,如同被击碎的玻璃,一块一块的掉落在地面,清脆而空灵。

“去哪?”赫斯坐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对那位名叫洛萝的身材矮小的女护士发问。

“嗯……”女孩的神情好像在思考如何回答,“去楼上。”

“我知道,我是说……”赫斯看着女孩手上抱着的一摞衣服。“如果我不该问的话,你可以不说。”

“安娜女士要我送上楼去。”洛萝站在赫斯身边回答到。

“我走了哦……哈斯。”她凑近了一些,将衣服抱在怀里。

“赫斯,洛萝,是赫斯。”赫斯纠正道,但他也承认自己的名字不太好读,虽然这姑娘的名字也不太好读。

女孩认真的点了点头,抱着那些衣物轻快的朝楼上走去,脚步声直到四楼都可以清楚的听到。

“真安静……”赫斯轻声的感叹,但这声音依然回荡在走廊里,顿时令他有种不想说话的厌恶感。

他脱下军靴,清理着上面的污泥。之前那个醉汉完全没有清理过这靴子,这会导致靴子的使用时间降低,鞋底开裂乃至脱落。他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尤其是在冬天,尤其是在躲避武装拾荒者的追赶的奔跑途中。

为了那些电池,赫斯冒险深入陡峭的干涸河谷,从一辆坠崖的货车中取回了一箱电池。但比起那些不知从哪射来的冷枪,进入谷底的过程简直算是郊游。在救济院温暖的房间里休息一阵后,他大概明白自己是碰了别人的蛋糕,虽然他此刻才明白货车上的那些奇怪的记号是表明了这里已经被某个拾荒者团伙所预定。

一整箱,十五个充满能量的电池。足够一些中小型工业设备全天候的运行上七八天。或许那个叫的安娜的女人可以满意了,但赫斯依然不知道完成了这件事后接下来该做什么。朝城市中心区前进?还是去那些未被战火波及的地方?

他穿好靴子,听着依然回荡在救济院内部的歌声,“当河谷在某时变为海沟,海沟……你会在最深处看到……铁锚。“赫斯不明白这歌是在唱什么,但觉得歌唱者此刻的心情一定非常好。

“在听吗?……赫斯?”洛萝站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向赫斯发问。

‘我为什么没注意到她下楼了……’

“嗯……是。是安娜在唱吧,这歌叫什么?”

洛萝摇了摇头,亚麻色的短发在耳旁摇动,“我不知道。”女孩双手交叠在蓝色的护士服前,朝赫斯走来,直到他身前才停下。

‘她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孩子。’

“她没说什么吗?关于电池,如果她需要更多的话……完全没提到吗?”

“安娜女士请你上楼去。”矮小的洛萝抬着头仰望着赫斯,如小鹿般温柔的蓝色的眼眸中,充满好奇和善意。

“好的,但这个请字是你加的吧。”赫斯露出一个苦笑,而洛萝只是眨了眨眼。

“……没关系。哦对了,我用电炉烧了些热水,在一楼的餐厅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盒塞给洛萝,“在路上捡到的,虽然……过期四个月了,或许还能喝吧。”未等女孩回应,他以大步踏上楼梯而去。

“哦……深谷变为山巅,谷底化作平原……铁锚被人们遗忘……哈!”歌声随着一声欢呼结束。

‘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赫斯心中嘀咕着,来到了四楼,这层楼比楼下整洁的多,明显被仔细的清理过,并每日都被打扫。他知道这一定是洛萝所作,那个寡言但勤劳的姑娘。

赫斯循着安娜哼歌的声音来到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并敲了门,“进~~~来。”安娜拖着长音说到。

“赫……”

“什么……”

门开了,赫斯刚走入半个身子,而安娜也只说了半个词,“嘭!”赫斯猛的抽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拿回的电池,虽然归你处理,但我以为你是用来恢复那些医疗设备,而不是给热水器用来洗澡。净水比电池珍贵!”他在门外说到,“好吧,你怎么处置那些冰冷扎手的电池和我无关,看起来你是需要更多的电池,我再去找……”

“闭嘴,赫斯!进来!”

“有这个必要吗?”

“我穿好衣服了,不开化的外星猴子!进来!”

赫斯推开门,走进明亮而温暖的房间里,安娜穿着灰色浴袍一脸不快的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椅子上铺着一张毛毯。墙壁上没有壁纸,棕色的合成建筑材料裸露着,屋里除了一张堆满衣物的床外,只有一个旧浴缸和一台小型热水器。浴缸里满满的一池水,地上则丢着一些女人的衣物。

她光着脚,交叠着双腿看着赫斯,“怎么?别说你没看过那些女兵的身体,而我就这么令你厌恶?好吧……发电站那些兵都很讨厌我就是了。”

“这是基本的礼貌,我们该互相尊重。”

“一位女士半裸着身体,因她自己习惯如此,她邀请一位身穿肮脏酸臭的旧军服的男人进入她的房间以示信任,而客人却觉得自己受到侮辱……”她冷笑着说到,“真的,我很尊重你,赫斯。”

“你在提醒我,我们之间并不平等。”

“不,并非如此。你的不快是你的一厢情愿和偏执导致的。”

“没别的事情我要下楼了。”

“我要你帮我把电池安装好,并修一些设备,今晚,我要进行第一次调试。”

“好,这是在承诺的事情之内的,那么我……”

赫斯转过身刚要拉把手,却感到身后被什么东西击中,他转过身,地上放着一摞男式的衣物,正是之前洛萝所拿着的那些衣物,从内衣到外套全部都有。赫斯奇怪的看着安娜,‘救济院的职工服?’

“我本意是想要你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哼……”安娜笑道,“但现在我不打算这样做了,衣服拿着,脱了你那身惹嫌疑而且酸臭的皮,赶紧换上。你就继续脏着吧,毕竟我们的电池并不多,要用在重要的事情上,对吧?”

赫斯捡起衣服,沉默着拉开门退出房间,看着安娜,“洛萝的头发都快黏在一起了,安娜,你该让她洗个澡……”

安娜偏着头看着墙,冷漠的说到,“她不关你的事,出去。”

他关上门,朝楼下走去。

赫斯回到了二楼。‘我到底在干什么……帮一个奇怪的女人,地球女人……到底在干什么……’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的处境,食物和热水,温暖的房间,这是外面那些流浪者日思夜想的东西。但自己为何会留在这,又是如何与安娜达成了这种信任,对此他仍感觉有些恍惚。

位于二楼回廊深处的一间单人病房是赫斯的房间,这里曾被用作一些身份较高者的私人病房,但现在除了一张宽敞的棉绒长沙发外并无任何家具。而沙发靠背上那一大片干涸的褐色血渍恐怕是它没被拾荒者搬走的唯一原因。他走在回廊里,打量着丢弃在地上的污损文件与空置的箱子。几天以来他忙着在废墟中爬行穿梭,反而对这座栖身的建筑甚少探索。而那个醉汉有关救济院的含混言辞,更令他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但墙壁上的干涸甚久的血迹反而安慰了赫斯,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达房门前的他,深深呼了口气试图缓解之前的不快,无奈的推开无锁的门走了进去。赫斯解下腰带上的手枪坐在沙发上,取出弹匣,看着里面最后的一颗子弹。

‘这颗是留给谁的……’

思绪返回那个炎热的初秋,在据此大约几百公里的某个他至今也不知所谓的城区里。

黄沙,大风,保存完好的商业街,荒凉而诡异。赫斯通过监视器看着外面,时装店,餐馆,公园长椅,倒毙在路中间的‘自由斗士’,挂在一家餐馆招牌上的‘百夫长’手臂。无线电重复播放着他录制好的声音,“Anvil……呼叫HQ……我的能源即将耗竭,我的坐标……”

终于,座舱打开,如同死者从棺木中苏醒。他从钢铁的外壳中跌落,如一个初生婴儿般无助的摔在市民公园的草地上。而他的‘游骑兵’则支离破碎的陷入一家书店的橱窗中,那些没来得及被搬走的纸质书本被风卷成一团在空中飞舞。

它被击中了多少次?赫斯只记得报警系统在作战中途就已经停止工作。而此刻的他没有了那钢铁的甲胄,如同落马的骑士般无力。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第二天的同一时刻,赫斯在草地上醒来,除了驾驶服里的几块压缩干粮和一把手枪外一无所有,没有救援部队,没有任何友军,甚至看不到除自己外的任何活人。恍惚中,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而‘游骑兵’已经停止了语音求救,但还在播放机体的方位信号,那信号如同希望般微弱。

晕头转向的他瞥见路对面的废墟中一堆砖块下蠕动着什么,赫斯发现周围并没有任何友军机体残骸,便拔出了手枪。而对方却比自己更快的以枪弹表明身份。战斗尚未结束,他如此坚持着,既然回收部队还没来,战斗就还没有结束。曾身为步兵的他躲在掩体后,不停的转换阵地以逼近对方,而对方毫不怜惜手枪弹匣,拼命的朝赫斯的大概位置开火。

他感受的到对方的愤怒乃至疯狂,但战争中失败的永远是先失去理智的一方。赫斯以精确的射击压制对方,他绕过路当中‘自由斗士’的冒烟残骸,飞快的越过路边的护栏,他明白自己必须在身体崩溃前必须击败对方。

服装店橱窗,那些摆着花哨姿势的模特后的一堆瓦砾中,他看见了联合军的驾驶服,如曾经在那些被他击毁的AS座舱中看到的尸骸一样的服装。以手枪十米内必中的信心,用红肿酸痛的手指扣动扳机,击发时的后坐力将右臂的所有受损关节挤压至无法承受。呻吟声和血肉被击中时特有的闷响证明了命中,也证明了这场战斗的其中一方获得了可悲的胜利。

赫斯走了过去,,用枪指着跪坐在地上的联合军AS驾驶员,他尽量冷静的说到,“投降。”

“去死……吧……”对方如此回答,赫斯看到他一只手捂着中弹的肩膀,一只手紧紧搂着被半埋在瓦砾中的一个女人,同样穿着AS驾驶服。“你这个……疯子……一个人对抗我们一个小队吗……还玩什么‘向我开炮’?你是活在古代的人……吗……”

“投降。”赫斯重复着,将手枪靠近对方的头,“你们会得到医疗救治,我保证。”

“你……保证……哈,你这个疯子的保证谁会当真……去死吧,地球人……滚回太阳系永远住在那被诅咒的……咳咳……”他开始咳血,赫斯也看得出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是地球人,我来自类地行星色雷斯I。你拒绝投降吗?那我也必须卸除你的武装,按照交战规则,你已经是俘……”

那男人用满是鲜血的负伤的右手握紧了手枪,这不得不让赫斯警惕起来,但男人却将枪对准了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女人的头。

“我……不会被俘的。不能被俘……虽然死在这个该死的……星球太丢脸了,但也不能就这么死。我得做些事情才能避免最糟糕的……”他讽刺的笑着,看向赫斯。

“军士长……是吗?”那男人看着赫斯,“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曾经为了阻止己方的士兵抢劫平民和枪杀俘虏,差点打死自己人对吧?”

赫斯此刻只能以沉默应对。

“你想知道……你‘救下’的那些联合军士兵后来怎么样了吗?去战俘营问问吧,他们会‘感谢’你的!”他突然咆哮起来,“为了避免你的帮助,我留了一发子弹。毕竟我不想她被弄到离家数个星区之外的地方凄惨的死去,我也不想去见识‘神圣地球’那被诅咒的辐射大地……”

“你要干什么?把枪放下!你不想投降,我可以现在就离开,你们……她可是的你战友啊!”赫斯紧紧握着枪,防止自己颤抖。

“你还……还知道这一点?”对方笑着,那个黄黑色头发的男人轻轻抚摸着地上的女人那苍白的脸,她的头发不知是因血的沾染还是天生便是酒红色。“是的,‘顽铁’,就算是被你们贬低的联合军士兵们也懂得何为‘战友’,而你不懂,你是个只知战斗的疯子……你可真可怜,与我一样的境遇,却还在要求我投降?呸!这场战斗是你赢了,但你会在我之后死!且毫无价值,更无人怜悯。”

赫斯缓缓的放下枪,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你到底在说什么?”

“战斗结束一天多了,尊敬的军士长,地球远征军距离这里最近的基地和部队在哪你比我更清楚,为什么没人来接你撤退?而我们联合军也要撤退了,离开这个疯狂的星球……而你,只能留在这,因为你已经死了,这里就是地狱,永远受苦吧。”他俯下身亲吻红发女人的额头,那女人的嘴唇似乎蠕动了一下,以极细微的声音说着什么,令男人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

“你还有一发子弹,对吗?‘顽铁’?”

赫斯没有回应,他没想到对方会数的如此清楚,难道他胡乱开枪就是为了引自己来?

“我也只有一发了,帮个忙吧,就算给自己积德。”男人将枪抵在女人的后脑上。

一声枪响,在服装店坍塌的空间中伴着耳鸣久久回荡,而那女人的脸与头颅如夏花般鲜红的绽放,令人不忍睹目。

“你不该这样,你该把她拖出来,我可以帮你搬开这些碎石。”赫斯咬着牙说到,“你不该杀自己人。”

“我救了她,她自由了,我们会一起回家。”

“我不杀俘虏,绝不。”他将枪收回枪套,朝后退了几步。

黄黑色头发的男人对赫斯摇了摇头,微笑着将射光了子弹的手枪丢在地上,松开捂着伤口的手任由其血流不止。

那时的太阳如此耀眼和酷热,他却感到极度的寒冷,或许是因为饥饿,或许是因为伤痛。他知道这寒冷是自内心最深处发出,即使恒星上的烈焰也无法让他感到温暖。

“喝茶吗?”洛萝的声音从赫斯身后传来,他猛的回身看去,下意识的抓紧了枪。

“洛萝……?你什么时候……”他看着自己的房间,地砖变得干净多了,沙发上铺了一件白床单,墙角里多了一张方桌。

他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洛萝……我没注意到你……我……”赫斯注意到女孩正用有些受惊的表情看着他手里的枪,立即收在腰间。

“只是自卫用的……虽然强盗们根本不会怕一把手枪。”他摇了摇头。

“安娜女士的枪我帮她清理过……”女孩将一只瓷杯递过来,“但我不敢开枪,怕手腕会脱臼。喝茶吧。”

“不……我不太喜欢茶,你喝吧。”

“和安娜女士吵架了?”洛萝双手捧着瓷杯走近赫斯,而赫斯则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你应该比我了解她说话的风格。我会继续给她帮忙,或者说继续……忍受她。”

洛萝没对安娜发表什么看法,而是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着红褐色的茶。

‘像血一样的颜色。’

接着她再次将瓷杯递给赫斯,“我喝过了,我也不喜欢。帮我处理吧,好吗?”说着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房间。

赫斯捧着杯子,看着仍因洛萝的触碰而在摇曳的红褐色液体,感受着手指上的温热感,自嘲的笑了笑。

夜晚很快降临,救济院大楼里一片漆黑,但赫斯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的行走。但因源自天性的对黑暗的恐惧,他仍然刻意的放轻了脚步,并不时朝身后观望。

‘她还真是奇怪……’赫斯想起洛萝,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总会忽视她,而她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她是个好姑娘,一个尽职的护士……应该是这救济院的护士……吧……?’

“想什么呢?”在经过三楼的某个拐角处时,突然闪出一片耀眼的白光。

“谁?”赫斯遮着眼睛问到,虽然他从声音便分辨出那是安娜。

“强盗呗,把吃的交出来,不然一枪打死你。”安娜举着一只胸灯一脸坏笑。

“设备在哪,你怎么来三楼了……?”

“怕你迷路。”

“好吧。”

“不说我浪费电池了?”

“别废话了……设备在哪,是治疗仪吗?……那些东西我还是会修的。”

安娜没有再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赫斯跟过来。他们在三楼混乱的走廊里绕来绕去,来到大楼中央露天的天井旁。

‘天井……?一楼……是个花园。’赫斯站在天井旁朝下面观察,星光照亮了那些枯萎的树木,灌木,喷泉水池与长椅。

安娜带着赫斯来到天井旁的露天扶梯上,“为什么从这上楼?”

“因为我是这的头,我来带路,明白了吗?”

“我只是问问。”

赫斯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保持无知的状态。

安娜在幽暗的走廊里毫无畏惧的前进着,而赫斯不知是自己太过谨慎还是那女人有种愚勇,尽量跟紧安娜快速的脚步,以免在某个墙角处被甩在黑暗中。

她依然穿着赫斯第一次看到她时所穿那件皮制长裤,长腿和臀部被紧致的裤子勾勒出诱人的曲线。赫斯不知自己为何盯着那看,不禁联想起白天在安娜房间里无意看到的女性胴体,‘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直不说话?”安娜忽然转身看向他,这次没有把胸灯照着他的脸,“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赫斯偏着头不去看对方,有些紧张的回应,“这栋大楼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对此我有些紧张,仅此而已。”

“……幽闭恐惧症?是叫这个病吗?你害怕这种地方?”

“安娜,我们该把洛萝叫来,要是一楼有什么事情,我们在这完全无法知道,外面不太平……”

“她会照顾好自己,而且她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女人有些不满的看着他,“而且我说过,她不关你的事情。”

又是沉默的行走,走过一个又一个缺乏清扫的走廊,穿过那些由隔板区分的办公区和病房,赫斯放弃了记住这些路径的企图,只愿在工作结束时可以顺利的离开。

在救济院四层某个靠北的走廊尽头,两人在一扇类似手术室的大门前停下脚步。安娜从腰间取出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对着附近的墙壁上自带电池的门禁感应器按了几下,门应声开启,但门内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赫斯用老套而实用的方法问到。

“藏着宝藏的山洞。”安娜将胸灯对着脸,神秘的说到,“好吧,我先进去,免得你以为我要害你。”

赫斯望着门内模糊可见的手术床和隔间幕布,下意识的抚摸左鬓上的伤疤和残缺的左耳。‘我是个丑陋的逃兵。’

对他来说,医院是另一个军营,那里有很多士兵——伤兵,痊愈的伤兵以及死去的伤兵,离开那的方法很多,但归根结底都是通往死亡,区别只在于是乘坐归队的卡车还是运尸袋的卡车。

他有些记不清自己在手术床上躺过多少次,也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诚恳的向医生护士们致以谢意,感谢他们让他重返战场,而对方只是苦笑着看着自己,说从未见过如此急于赴死之人。

但面前的这个陌生的手术室里没有药水和鲜血的味道,只有沉闷的空气与满地的尘土。

安娜将胸灯放在一个灯罩下,让光亮略微放大了几倍,赫斯得以看清那些满是尘土的治疗仪和手术床,靠着墙壁摆放的工作台和各种仪器,保存药品的大型冰箱还维持着最低的电量,在黑暗中那些指示灯闪着微弱的光。他走进大门,门在身后自动闭合。

他回身看向门,再看向安娜,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看什么?孤男寡女的,似乎我该担心才对,而不是你吧?还是说你打算在这**我喽?嘛,看在你为我弄回那么多电池的份上,我不会抵抗的。”安娜背对着赫斯,蹲在地上摆弄着一个类似离心机的东西。

“我们的工作计划是什么?”

“给所有能换上电池就可以修好的东西换电池,还不行就只好拆开看看喽。”

“全部……?”

“全部,五台纳米治疗仪,十台医用离心机,还有呼吸机,维生系统。哦对了,还有无菌室的空气净化器和冰箱的电池要优先供给。”

“我们两个人要修复整个医院的设备?”

“错。”安娜站了起来,抱着离心机递给赫斯,“是你一个人,我在旁边监督。”

赫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将带来的电池从口袋里拿出,检查了一番离心机确认没有损坏到通电后会导致短路的程度。再将电池与通电设备连接,调解电压规格,最后,他看向安娜。

“要启动吗?”

对方耸了耸肩膀,“随便,这个坏了的话还有其他九个。”

赫斯点击了开关面板,蓝色的光亮在屏幕上出现,但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医学用语,只看到了面板上有救济总会的标志,并有一行小字显示着一行数字编码与文字,‘永饶救济院’。

‘繁星中的一艘大船……星际救济总会的标志吗?’

他看向安娜,“看起来可运转,但仅此而已。”

对方满不在乎的看着其他设备“哦,很好。继续吧,尽你所能。”

昏暗的灯光下,赫斯蹲坐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身旁摆满了各种从未见过的医用设备。他不了解其具体功能,只是尽自己所能的修复损坏部分,无法修复的则拆解出可用材料或弃之一边。但他还是看到了熟悉的机器,呼吸机,维生系统,氧气循环装置,血液净化和透析机。身上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顿时因回忆的刺激而刺痛起来,‘都结束了,没人在乎那些伤疤,就像没人在乎你的勋章和荣誉,没人在乎你从哪来,到哪去。’

安娜不停的将待修复和需要测试损坏程度的设备搬到赫斯身旁,尽管有些设备他俩都不认得。直到她找不到可以由自己的力气搬动的机器,安娜才停了下来。

密闭的房间令人气闷,更令人无法分辨时间的变化。当赫斯感到腿脚已无知觉时,大部分设备已经被分类完毕。完好无损的,可修复的,无法修复的,无法确定的,而那块用来测试的电池的电量并未用去多少。

“累死啦……”安娜躺在一张手术床上用衣袖给自己擦汗。

“活好像都是……我干的吧?这么累的话,回去休息吧。”赫斯费力的站了起来,忍着血液涌入发麻的血管时的异样感,“还有什么?治疗仪?你真的不去找些专业人员来吗?这可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

躺在手术床的安娜慵懒的指着那些带着透明外罩的治疗仪,“随便喽,反正又不是我的。”

一阵厌恶涌入心头,他记得这些神奇的机器,记得很多人因为没有机会进入这透明的外罩中而因重伤而死,记得那些本不该死的人在无助中走向死亡,‘我救过人吗?’

“如你所愿。”

他拿起电池,沉默的走向其中的一台治疗仪,用略显粗暴的手段从底座中拽出通电装置,将电压调节至大概的需求,将三块电池并线后插上通电装置,按下启动按钮。

“嗡嗡嗡嗡……”伴随着某种通电声,治疗仪上复杂的操作面板亮了起来,各种功能按钮也发出光亮,透明外罩中的照明设备则发出明亮的光,让整个手术室亮堂了许多。

“供电量中等,待除菌作业,绝对水平稳定器待调整,供氧设备未连接,药物循环系统未连接……”安娜跳下手术床,趴在面板旁读着上面的文字,半晌后满意的站了起来。“不错嘛,赫斯。电池派上用场了,回去休息吧。”

“那么……我的工作完成了?”

“这个阶段的,完成了。”

“什么?”

“我还需要更多电池,你看到了,这三块电池只够这机器完成三四个大手术,就算全部十五块也只够连续工作七天,何况还有这么多的附属设备。如果有很多人受了重伤,你总不希望这东西干活干到一半就罢工吧?”安娜歪着头看着赫斯,仿佛预料到了他的回答。

“我……”

“怎么了?你说好的事情不打算做了吗。”

“……好吧,我再去找,天亮之后。”他明白自己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除此地之外也无处可去。而安娜似乎不打算就此下楼休息,从那副精神百倍的面孔就可以看得出她想在这间屋子做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收尾。”安娜说着将那些离心机放回原先的工作位上。

赫斯想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说自己不认识路?问她要拿这些机器做什么?

‘与我无关。’他转过了身,‘我竟然这样想……’

“你……”

“什么?”

“注意安全,小心电池过载。”他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幽暗的走廊中,看着大门在面前自动关闭。‘她到底要干什么。’疑问依然存在,但也无从破解,只能徒增烦恼和愁闷。

他循着记忆在走廊里徘徊,虽不相信什么鬼魂与幽灵,但他着实担心着拾荒者的入侵。但这种荒废的医院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可拿?手术室里的东西藏得如此隐蔽,至今也没被骚扰,或许是多虑了?矛盾的心理让赫斯很难平静,更因无所作为而有些恼怒。

用了近半小时,他才走出迷宫一样的走廊,到达通往天井的露天扶梯上。星光和月光照亮了天井下方的花园,与周围黑暗的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赫斯沿着扶梯向下走去,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花园中,而非回到二楼那个阴暗的病房中。

花园中间是一座水池,现今里面只有尘土。而周围的草坪和灌木丛都已枯萎,或许春天来临时它们会重新复苏,但他们可能在夏天时便已经枯死。

赫斯坐在花园中的长椅上,某种倦怠感袭来,不知是因肉体的困倦还是因心灵的疲乏。

“即使钢铁也有疲惫之时,折断与弯曲是同等的失败。”赫斯回忆起某个人对他的劝导,很有道理但他却听不进去。

“你没想过其他人的看法,不管他们是憎恶你还是同情你,但他们最后都会讨厌你,但这并非完全是他们的错。自绝者,无人可救。”还是那个人对他所说的话,带着批评,指责和惋惜,却也带着失望。但如今的境遇却悲哀的印证了那句话,“自绝者,无人可救。”

他长久以来动荡和紧张的心情在这所救济院内得到舒缓。但他已经被战斗所离弃,甚至连战争都厌恶他这样的人存在,不合时宜至此究竟是谁之过?也如往日那战斗之后,应激情绪褪去后才会袭来的恐惧和惊慌,他重蹈着旧日覆辙。

赫斯低着头,双手相握尽力着平复心情。而那些对伙伴的苛责和要求,那些不近人情的命令,那些缺乏沟通的行为,那些令人懊悔和痛苦的事情却不由自主的被回忆起来,真切的如刚刚发生一般。往日种种如拍击溃堤的波涛般袭来,毫无怜悯的打击着他迷茫而困惑的心灵。

“赫斯,你怎么回事!”

“赫斯.沃尔坎,你去死吧!滚回你的之前的部队去……哦对了,他们也不要你!”

“军士长,你为什么不能考虑下其他人!”

“我们真的累了……我们本可以申请撤退的,但现在全被你毁了!”

“你是分裂分子的间谍吗!为什么要大家强攻不可能获胜的敌人!”

“求你了,赫斯,帮帮大家……也救救你自己。”

控诉者们高声叫喊着。寂静的夜幕中,群星如无声的陪审团,天井似是被告的站笼。赫斯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他沉默着接受这刑罚与谴责,没有为自己辩护一句。

“为什么不回去睡?”洛萝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天井的院落里回荡,如从天上传来般,“不冷吗?”她站在水池旁,穿着护士的蓝色外套。

“我……安娜的工作我完成了,她不需要我,起码现在不需要。我一直都睡得很晚,习惯了,不碍事。”

洛萝伸出手抓住赫斯的衣袖捏了捏,这让他感到有些尴尬。

“制服很合身呢,不过这也是最大号的了。你真的不冷吗?我们在冬天都是在餐厅里喝茶的,从不来天井里。”

“你是说……救济院的人们?”

洛萝点了点头,松开了捏着袖子的手,坐在赫斯身边,将腿蜷缩在胸前用双手抱住,“对呀,我和其他护士,还有护工和医生。都是好茶,一个温暖湿润的星球所产。但我不是很喜欢。”

赫斯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回去休息,洛萝。这里很冷,你会着凉的,身为护士……”

“我不想睡觉。”洛萝说到,“晚上轮到我在救济院里巡逻的,这是我的工作。”

“巡逻……?你一个人?”

“对,我一个人。安娜小姐有她重要的工作,我的工作是巡逻,等大家回来,这里还要继续下去。”

“我可以替你巡逻,回去休息。”赫斯转过身,看着身旁的洛萝和她的黑眼圈与充血的眼球,“你不知什么是疲惫,这我相信。但你会晕厥,会贫血。你比我清楚,我不是医生,但我看到过很多人如此病倒,在战场上,在工作中。”

洛萝仰着脸看着赫斯,表情平静的如月光下的湖水,女孩蓝色的眼眸里反射着天上的星光。与她对视的一瞬间,赫斯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到了什么只会在梦里才会出现的人和悸动,但那疲惫和身上不明的刺痛感依然存在,‘这不是梦。’

“……洛萝?”赫斯尝试着叫她的名字,怀疑自己说错了话的他也只能如此说到。

洛萝抓住赫斯的衣袖,“今天,一起去巡逻,我告诉你路线……好吗?”

赫斯点了点头,“我会记下。”

赫斯任由女孩抓着他的衣袖,将他引领到满是干涸血污的花园长廊中,那是某个横死街头的醉酒者曾来过的地方,而他所目击的事情所发生的地方,长廊旁的某个大厅则锁着门,窗户上封着横七竖八的木板条。赫斯不禁伸出手扶住洛萝的手臂,不知是为保护女孩,还是寻求伙伴的慰藉。

他们穿过废弃的室内球场,经过那些被偷盗一空的医疗物资和生活用品库房,沿着大楼东侧的露天环形楼梯朝顶楼前进,没有再进入那些昏暗混乱的病区走廊。

救济院大楼第五层,赫斯这才意识到这栋建筑最高的楼层自己从未来过。洛萝放开了赫斯的衣袖,走向顶楼露天的大门前,在电子锁感应器前站了许久才想起用手去推开早已无锁的大门。那里面依然一团漆黑,洛萝却毫无畏惧的挪动轻盈的脚步闪进门内。赫斯一瞬间觉得她被其中的黑暗所吞噬,急忙快步上前朝大门走去,但洛萝却在此刻探出了身子,手上举着一个发着明亮白光的太阳能手电筒,朝他晃了晃,“……赫斯……来吧。”

赫斯走进大门,顺着光柱观察着五层的那些房间和布置。那些挂在门旁的表格上写着一些名字和他们的职务,医生,护理员,护士,职工,厨师……

“这是你们的……”

“这是我家,赫斯……嗯,是我们的家。”

“你们的宿舍吗?”

“我们的宿舍。”在我们两个字上,她加重音的强调。

“我们的。”赫斯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穿着什么衣服,知道自己受这救济院的庇护。

“你要从这开始巡逻,赫斯。”女孩用手电筒的光柱指示走廊中央的一个大厅,大厅对面是一个标明为特护病区的走廊,“从这开始,然后……”她再次指向两人来时的大门,“去二楼,还有一楼的大厅,仓库,厨房,天井不用去。”

“为什么不用去……?”赫斯隐隐感觉自己说出了某个不该问的问题。

“因为那里不用去。”

“我明白……”他试图补救。

“因为那里……”洛萝用手拢了下耳旁的头发,“安娜小姐不许我去,而且……”

“我明白,洛萝,去休息吧。把手电……”

“赫斯,别去那,那里有强盗来过……还有……”洛萝有些紧张的原地打转,双手紧握着手电。

“好了!”赫斯有些粗暴的打断到,她双手抓住女孩的肩膀,“你的房间在哪,我送你去休息,然后我来巡逻,天亮后来接班,好吗?”黑暗中,他直视着女孩的双眼,那如母鹿般温柔但惊恐的蓝色眸子。

‘而我却如此丑陋……一个疤脸逃兵,被驱逐的人。’

洛萝全身依附在赫斯的双臂之力上,有些站不稳,再一阵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后,她恢复了镇定,对赫斯点了点头,用手电指示着大厅对面走廊,特护病室区域最深处的一间病房。他扶着洛萝,并尽力恢复着自己的镇定与冷静。

一间人去楼空的救济院,被数次抢劫,还被某个来自地球且目的不明的女人鸠占鹊巢,随处可见的弹孔和血迹……他不想多管闲事,也自知无力去干涉和改变什么事情。但女孩的无助,却是因为她没有选择逃离,而是选择了坚守。某种心酸的欣慰感传达入赫斯的心灵。他紧握着洛萝的手臂,希望以这种方式为她提供一些支持。

但女孩只是向前走着,他感受到了她柔弱的手臂和冰冷的皮肤,‘一个被抛弃的人,又一个。’

女孩来到了一扇宽大的隔音门前,虽然门锁被破坏了,但依然可以依靠门本身的重量关严。特护病房的外间比一般的病房还宽大,配备着陪护者休息用的床,待客用的长条沙发,各种生活家具,但都蒙着防尘的床单,而通往里间病房的门关闭着。

洛萝轻轻挣开赫斯的手,并用纯净的眼神看着他,她走向沙发旁的一个靠墙角落,在地上翻找着什么。而赫斯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活动着手指思考自己方才是否有无礼之处。

女孩翻动着什么东西,听起来很多,且有金属和塑料的声响,赫斯并没有过去查看,毕竟这里是她的居所。

“给你。”洛萝捧着一个方盒,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是……什么?”

“子弹。”她打开了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发九毫米手枪的弹药。

赫斯不由得紧张起来,但没做其他动作,“我不需要。”他撒谎到。

“你有枪,为什么不需要呢?”洛萝将子弹盒捧在手里,有些不解的问到,向赫斯走来。

“我们是安全的……不,安娜有枪。”他不知道洛萝何时看到了他的手枪。

“没有子弹,会死的。”女孩平静的说出一个真理。

赫斯没有选择继续抗拒,他知道安全和子弹之间的关系。他接过标明为‘警卫室’的子弹盒,熟练的从塑料纸中取出子弹,再将弹匣压满,插入手枪中,检查保险后放回腰间的枪套中。这一切都在洛萝的注视下,而她平静如常。

“睡吧。”赫斯有些虚弱的说到。

女孩将手电递给赫斯,点了点头,走向沙发后的角落。赫斯看到她从一大堆空水瓶和空罐头盒中拿出一床破旧的毛毯裹在身上,蜷缩在角落里。若不仔细看会以为那是一堆垃圾,此刻的女孩像是街角的流浪汉,或是几天前在废墟中游荡挣扎的赫斯一般。

“……床,为什么不?”赫斯指着旁边的床,发现自己声音竟有些哽咽。

“我要在这值班,护士长说……”

“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的命令都已经失效。病房里没有病人,即使有也早就离开或者死掉。你……”他紧握着拳头,“你该好好活下去,不然谁来……守着这里……”

“……”女孩沉默了,在毯子下她的身体轻微的抽动着。

两人进行着漫长的沉默,又像是在进行什么固执的对峙。

“赫斯。”洛萝开口说到,“你喜欢看书吗……?士兵……是不是都不喜欢?但你……已经不是了。我只是想问问,我很久没看过了。”

“我在家乡时受过教育,但不是什么好学的人。”他小心的坐在了沙发上。

“能把看过的书讲给我听听吗?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很久没见过书,见过人了。他们抢走了所有东西,还烧掉了所有书,说是为了取暖。”女孩在毯子下发出细微而模糊的声音。

赫斯沉吟了一阵,咬着嘴唇回忆着什么,又小声的清了清嗓子。

他用平静的声音背诵到:“自大荒原里,风带来不好的消息。

有无数秃鹫飞舞在那牧人头顶,虽然尚未有羊群死去。

我们的船带来了这消息,这消息却终将湮灭在麻木的人群里。

正如无视开裂的城墙,下沉的地基。

划桨大船劈开马尔马拉海的波浪,如勺子在饮料中搅拌,饮者不知乌云在远方窃笑。

我走过青草初长的土地,行经昨日辉煌的废墟。

死去,这是我唯一感受到的气息。

但太阳还在照常升起,死亡的仅仅是凡人自己。”

赫斯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内容有些沉重,但他此刻却也无法回忆起什么令人感到高兴的文字。

“黑海的波涛翻滚如沸腾的夜幕,自博斯普鲁斯海峡中奔涌而入,而那马尔马拉海再无安宁的时日,再也回不去曾经。

自那变为荒原的土地上向北行进,不再回头看着悲泣着的国度。

而我,终于在转身离去的时刻痛哭,色雷斯啊!这眼泪是为你曾带给我的那些幸福。”

赫斯看着地板,发现这病室里铺着柔软的地毯,虽然有些缺乏清理,但依然可见漂亮的纹路,他以此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以避免紧张感继续蔓延。而此刻屋里寂静的只能听见洛萝隔着毯子的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美……的……”

“什么?”

“很美的场景呢……海。”洛萝掀开一点毯子,转过头对着沙发上的赫斯说到。

“我只记得这么多了,或许还有一些章节吧……但我把书名忘记了。”

她低声呢喃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想睡觉了……”

赫斯叹了口气,走到洛萝身旁,兜着毯子将洛萝抱起,放在宽敞的沙发上,“这里比地上好,我去巡逻了。”

接着拿起手电筒,走出房间将隔音门关好。

“赫斯……”沙发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毯子里发出一个声音,赫斯停下了关门的动作,“晚安。”她说到。

赫斯轻声回应,“晚安。”

门关上了,走廊里唯有死寂,正如所有被废弃的建筑一样。‘我到底在干什么……’他脑海里回荡着这句重复了无数次的自问。

“你在多管闲事。”一个女声从前方的黑暗中响起,仿若在回答他的心声。

安娜从黑暗中走来,迎着手电的光柱,她披着一件长外套,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戏谑表情。

“洛萝带你进她的房间了?”

“是的。”

“你把她睡了?”

“没有。”赫斯发觉她不是在开玩笑。

安娜点了点头,表情不置可否,“你看起来是想知道她的事情?我提醒你,这可有风险,不论是对你的身心健康,还是命运前途。”

“她被丢在这里,一个人,在战争和劫掠中被严重的惊吓……”

安娜摇了摇头,“你猜错了,而且,我需要告诉你几次?她不关你的事情,再这样多事你就给我……”

“说吧,安娜。除非你是个企图隐瞒真相的加害者。”赫斯平静的说到。

安娜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幽幽的叹了口气,“好吧……我无所谓,既然你这么喜欢找不痛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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