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结束了……】

忍受着由大地深处传来的剧烈震动以及机体旁呼啸而过的狂风，我咬着牙将“炎帝”的主监视器对准了轰炸区域。

像所有聚爆弹爆炸后的场景一样，炸弹落下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大坑，坑体周围到处都是被气流卷起的树木碎石，偶尔还能看到被烧成了黑炭的残肢断臂。

爆心三公里范围内几乎寸草不生，没有任何一种在大气圈内使用的兵器能够抵挡得住聚爆弹的强大威力，在它面前，刀枪不入的络合装甲就像丝巾般柔软，连霸气十足的主战坦克也一眨眼就会化为地上的尘泥。

“Wicca，你用聚爆弹轰炸坡地？你他妈的疯了么？那里还有我们的人！”

近距离目睹了这场惊天浩劫，麦克莱恩在通讯频道里愤怒的吼了起来，我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相比起那些在炸弹投下前就已经生死不明的友军，我更加在意的是这场战争的胜利。

“Leech0，你那边怎么样了，干扰器搞定了么？”

“已经为天线重新编程，它现在会定向干扰FLF的火控雷达，失去了雷达导引，FLF的炮兵就只能盲射了。”

“很好，先撤退吧，高地之后是吉尔贝托线的核心阵地，等会你先配合邓恩少尉尽可能清除敌人的火力点，接下来就是伞兵的工作了。”

“明白。那个……我有话要跟你说，Wicca，你现在方便么？”

“如果你要跟我说聚爆弹的事，那就算了吧，你也跟‘蜘蛛机’交过手，你应该知道普通的攻击方式奈何不了他们，这是必要之恶，我会负起所有的责任。”

“格林……不，Wicca，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胜利之路由鲜血铺筑，但需要流血的并不是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啊。”

说完这句，克罗艾挂断了通讯，虽然中尉的话语还是十分的温暖，但却缓解不了此时我心中的苦痛。

“伞兵上车，车队继续前进！”

强抑着掐死自己的冲动，我在召回了斯特劳斯后，下达了作战继续的命令，重新坐上指挥车的罗伊一直在试图联系我，但我却没有始终勇气接通他的频道。

“……妈的，这太疯狂了，三班那些家伙就这么死了啊，死了啊！”

“你能相信吗，那**竟然真的丢了聚爆弹，要是丢偏几百米，咱们也要跟着一起升天。”

“不愧是GMIR，杀人不眨眼，我还以为那小妞是好人呢。”

“**，GMIR哪有好人，他们都是疯子，跟咱们一样的疯子！啊哈哈哈哈！”

通过频道监听，装甲车里伞兵们的闲聊不断的传入我的耳机，我心里清楚，经此一役，玛雅好不容易为我建立起的口碑算是彻底毁了，但即使如此，我依然不后悔刚才做的决定，如果参与袭击的敌军里有“蜘蛛机”，那单凭车队的火力绝对阻止不了它们，与其看着友军被那群怪物肆意蹂躏，我宁愿背负所有的罪恶先一步化身成为恶魔。

【这样就好了……希鲁，这样就好了……没什么好害怕的，要是希尔德还在，她也会支持你这么做……继续吧，继续下去……战斗还没有结束……】

在闭上眼安慰了自己几句后，我驾着AS跟上了车队，之后的一路，特遣队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有组织的抵抗，一些顽固分子试图用搭载了迫击炮的AS毁掉被占领的干扰器，结果它们不是因为运动中精度太低而白白浪费炮弹，就是在停下射击时被巡逻的攻击机给炸上了西天。

经过五分钟的跋涉，特遣队全员通过了胜利高地，此时巍峨的“国防峰”和依托它所建立的大量钢筋混凝土工事已尽收我们的眼底。

在永饶战争中，所谓的“吉尔贝托”国防线根本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开战不久就被驻守于此的殖民军所抛弃，而占领维西亚的联合军显然也对这里没什么兴趣，可以说，这条防线这几年一直都处于荒废的状态。

【看来没有联合军的工兵，FLF就完全不行了啊。】

本来还以为能见到令人生畏的终极工事，结果环视了一圈后我只看到了一片庞大的废墟。匆忙进驻的FLF既没有修复关键的防御设施，也没有调整大部分火力点的朝向，对于从后方进攻的我们来说，作为吉尔贝托线南部中枢的“国防峰”，现在几乎处于门户洞开的状态。

“Wicca，高夫排就位，Leech0正在标注敌军据点，请求指示！”

“暂且待机，等空军轰炸结束后你们再向集结点推进。”

“明白，那群鼠辈熬不过今天了！”

“……加油吧，少尉，期待你的光荣胜利。”

挂断了邓恩的通讯，我长长的出了口气，看来刚才轰炸友军一事根本就没有对那个好战的胖子产生任何的影响。

这时，罗伊的呼叫又一次响在了我的耳机里，在根据克罗艾传回的坐标制订好了轰炸计划后，我忐忑不安的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器。

“Wicca，你怎么一直不理我的呼叫？后方传来的最新消息，82旅已经重新开始运动了，他们遇到的阻力比我们要小，那边的指挥官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开‘红宝石’突破口。”

“‘红宝石’突破口……是指国防峰下的‘圣吉托’检查站么？如果一切顺利，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吧。”

“好的，我会用你的原话回他，对了，‘利爪’一号说他的机体有故障，必须返回机场，轮换的机队已经起飞，预计十分钟后抵达当前空域。”

“我知道了，呃……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就这些。怎么了？你们GMIR得到了什么新情报？”

“不……我是说……上校你……你对刚才的聚爆弹……没有意见么？”

“没有，你是现场指挥官，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连你都对自己没有信心，那大家还要怎么作战？”

罗伊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那几句简单的话语立时让我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

“你说的没错，我不应该怀疑自己，对不起，上校……是我想得太多了。”

“不用道歉，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战争不结束，我们迟早都会满手鲜血……连那些死者的份一起好好努力吧，这才是对天国的他们最好的祭奠。”

“嗯，我会连他们的份一起努力……我一定会突破吉尔贝托线，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

得到了罗伊的鼓励，我感觉自己心头又涌起了一腔力量，在等待轰炸的间隙，我让所有的伞兵统统下了车，等会的战斗，这些步兵将成为我军的主力，他们会与艾吉斯的小组一起，将胜利的旗帜插上国防峰顶的阵地。

“要采取正攻法？”

看到我给步兵编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罗塞莉开口问了一句。

“没错，国防峰的防线很薄弱，我们得赶在敌人增援之前拿下这里。”

难得听到少尉发表意见，我想都没想的就把自己的计划给说了出来。

“艾吉斯的小组会配合伞兵正面主攻，我一个人走另外一边。”

“你一个人走另外一边是什么意思？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敌人布下的陷阱？”

“想过，所以我才专程叫来了空军，等会他们会和炮兵一起为我们提供近距离支援。”

“你……你想拿那些伞兵当诱饵？然后自己去消灭山上的敌人？”

“不，恰恰相反，我要拿自己当诱饵，如果山上确实有敌人的陷阱，那么我会在空军和炮兵的掩护下将它们粉碎殆尽。”

“你疯了？你以为自己很强？这是战场，不是游乐园！你一个人能做什么？”

“我能做的可多了……别担心，罗塞莉少尉，我死过很多次，这里还成不了我的葬身之地。”

我苦笑着回应了少尉的斥责，事实上，这是我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事情，从之前FLF舍命炮击指挥车的行动来看，我认为敌人手上的好牌应该不多，如果那群混蛋真的胜券在握，那他们完全没有必要玩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看来Glow猜中了，FLF恐怕已经察觉到康斯坦丁的战略意图了……】

自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我不顾蕾拉的反对，自顾自的驾着AS来到了前线。

看到我亲自现身，正在休息的艾吉斯和沃尔坎他们无比的惊讶，反倒是在一边整理装备的维兰表现得十分的平静。

“Wicca，你这是干嘛，你的AS太显眼了，跑到这来会遭到集中攻击的！”

最先迎上来的是艾吉斯，事实上，他开的“虹骑士”也不比“炎帝”朴素多少。

“别担心，Princess，这正是我想要的，等会我会从山脊另一边参与进攻，在空军和炮兵的掩护下，我们将从两个方向上粉碎敌人。”

“Wicca，恕我直言，你的做法完全没有意义，我军优势很大，突破吉尔贝托线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开口的是沃尔坎，相比我们的AS，这个高大男人驾驶的自由斗士就寒酸得多了。

“我知道，Anvil，但那样太慢了，还记得这次作战的要点么？我们要打开‘红宝石’突破口，与82旅在贾拉维合围FLF的主力。敌人现在很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的意图，我们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我斩钉截铁的回应了军士的质疑，后者还想再说什么，但不等他开口，维兰的声音就已经**了频道。

“Wicca说的没错，FLF不是傻子，不然也不会弃守胜利高地。我们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往西推进，一定要赶在对方主力逃跑前，截断他们的退路！”

“但就算如此，Wicca也没必要亲自上场吧？像之前那样借用上校的指挥车不行么？”

即使知晓了敌军的行动模式，艾吉斯还是没有松口，明明自己就是个喜欢身先士卒的军官，但他却跟蕾拉一样，说什么都不想让我冲锋陷阵。

“这样如何？我跟你交换一下AS，这样既能加速攻势，你也不用以身犯险。”

“不行，‘炎帝’有生物认证，你肯定开不了，指挥车也不行，那玩意短兵相接时就是个靶子，而且Sandman车技再高也不可能让它上山。”

“那让Glow来开你的‘炎帝’这总行了吧？她也是GMIR，肯定能通过生物验证。”

“Glow有Glow的任务，我不会把自己的工作丢给别人……说到底，Princess，你还是不信任我，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用吗？”

“不，Wicca，你不是没用，但你也没强到可以为所谓欲的地步。为什么你这么执着的想上前线？那些伞兵不是你的错，你犯不着为一群死人牺牲自己！”

艾吉斯用非常坚定的口气回应了我，听他这么说，我这才知道自己在这个矮个子军官的眼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吗？Princess……你觉得我是一个遇到困难就想一死了之的懦夫……对么？”

“不，我只是希望Wicca你不做傻事！我打了差不多十年的仗，相同的悲剧见得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是有才能的人，平庸的人，胆小的人还是勇敢的人，在战场上都是一样的，人只有一条命，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再让身边的同伴白白送死！”

中尉提高了自己的音调，最后几乎吼了起来，出身“死神机动旅”，又是情报军官的他居然会这么在乎“生命”，这着实让我感到惊讶，当然，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将我视为了“同伴”，这对在孤独的深渊中苦苦挣扎的我来说，简直就像天堂传出的福音。

“谢谢你，Princess，谢谢你，但是，对不起，这个任务还是要由我来执行，因为……因为我正是为此而生的。”

看着一脸严肃的艾吉斯，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虽然不知道现在暴露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不是件好事，但我依然决定拿出相应的诚意来回应中尉对我的关心。

“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也许你们还不知道，事实上，我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GMIR造出来的战斗机器……曾几何时，我也讨厌自己的身份，讨厌自己那已经注定了的命运，但与你们接触以后我才发现，GMIR施于我身的并非全是诅咒……我能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而我也必须去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这不是为了死去的人，而是为了活着的人，为了那些像你们一样活着的人……这就是我的任务。”

我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倾诉了出来，话音一落，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就涌上了我的心头，但这阵突然的自白也产生了负面效果，听完我的话语，在场的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搞毛啊……我还以为大小姐要做什么慷慨激昂的战前演讲呢，结果你一个军官说这么中二的台词真的没问题吗？”

在一片肃杀中，斯特劳斯的声音突然挤进了频道，伴随着对我的嘲弄，他驾着“强袭兵”大踏步的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什么宿命啊，命运啊……你是小学生吗？还信那些玩意？而且什么战斗机器是什么鬼……动画看多脑子不清醒了啊？就你还‘战斗机器’呢……等会是不是超时空勇者也要出来了啊？”

“……Sandman。”

“行了，别扯淡了，好好的作战，给你搞得像羞耻PLAY一样……刚才那些蠢话我们就当没听见，下次再敢胡说，我就帮你录下来传上网，看你还嫁不嫁得出去！”

斯特劳斯一本正经的斥责了我，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言论，却把他真正想要传达的东西传达到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里。

“不，Sandman，我觉得中二的Wicca比平时更加可爱，噗噗……哈哈哈哈哈。”

一秒后，憋不住笑的沃尔坎最先回应了上士的话语，在他之后，众人欢乐的大笑声充斥了整个频道。

“什……什么啊！你们别笑啊……我……我也是……认真……的……”

虽然心里明白这群家伙是为了不被GMIR盯上才故意装傻充愣，但被这样肆意嘲笑，我依旧感到脸颊发烫，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蠢事一样。

“好了好了，认真的大小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不会不近人情的把你赶回去的。但我们这群坏叔叔坏阿姨啊，也没那么好打发，等会要给我们跳个舞，至于怎么跳……就让这边这个帅气的大姐姐来好好的教教你吧。”

这么说着的斯特劳斯挪开了自己的AS，让一直在不远处观望的“守护神”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拿上这个，小妞，别让客人们久等了。”

上士话音刚落，那黑色的钢铁巨人就在蕾拉的操纵下将一支大口径枪械丢到了我AS的手上，我仔细一看，结果发现这把武器正是诺艾尔队长一直在用的A32重型霰弹枪。

“这是……我……”

“别废话了，还嫌黑历史不够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记住，Wicca，战斗结束之前，你依然是我们的队长。”

不等鼻子发酸的我把话说完，同样做好了战斗准备的维兰使劲将我推出了人圈。

就在这时，从翡翠湾起飞的战机飞临了战场，下一刻，国防峰上所有被克罗艾标记出来的掩体都遭到了钻地导弹的无情轰炸。

霎时，震耳欲聋的巨响覆盖了整座山峰，在大地不断发出的痛苦呻吟声中，成百上千吨的沙土碎石劈头盖脸的朝我们压了过来。

“……看来客人们提前到场了啊。”

紧握着手上的钢枪，我张开“炎帝”的吸附翼，一口气跳到了蕾拉的前面。

“哼，那我们也必须亮出欢迎的花束了。”

不甘示弱的蕾拉立刻跟了上来，漫天的沙尘中，我和少尉就这么肩并肩的再一次跃入了混沌的中央。

——就像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