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大概又误解了什么了吧……”

我叹了口气，本来罗塞莉房间里那场误会我就一直没有时间解释清楚，刚才贝拉肯照顾我还肯跟我说话，我还以为那事总算过去了呢……没想到这还没过几分钟，我就在命运的无情捉弄下又一次成功的引发了她的愤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再次叹了一口气。

“呵呵……看起来……贝拉跟你的感情不错呢……”

“饶了我吧……少校……”

【如果这就算感情不错的话……那罗塞莉少尉那边到底算什么呢……】

全身上下涌起了一阵没来由的疲惫，心里一团乱麻的我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艾吉斯中尉是什么时候进入的房间。

“格林下士，感觉好点了么？”

手上绑着绷带，身材跟阿什莉参谋一样矮小的短发中尉跟我打了个招呼，而我只是笑了笑就算做了回复。很显然，他不是来找我的，我可不会有什么文件需要中尉用受伤的双手端着，亲自送到病房里来给我过目。

“帕米拉少校，结果出来了，现在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技术中尉语调甜美的开了口。

“没……没关系啦，格林下士不……不是外人，有什么话都……都可以当着他说的啊。”

阿什莉用床头柜上的纸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仪容后，端正的坐在了我的床前。

“但是……这个……”

“没关系，说吧，中尉。”

作战参谋点了点头。

“遵命。那么……属下就先报告一下昨天的那两件事情的结果吧。”

艾吉斯疑惑的看着泪迹未干的阿什莉，轻轻的清了一下喉咙。

“首先是克罗艾中尉交给我的那块数据芯片的解析已经完成了，确实如中尉预料的那般，奥利维亚的黑市资金流动在程晓发动最初的袭击之前就已经有异常现象了，通过分析很简单就能发现有人在暗中通过地下钱庄抽逃资产。而且不但被袭击的那几个地方中的一些部门提前投保了高额的人身伤害和财产保险，连OVPD都‘很巧’的刚好通过提升工伤赔偿和殉职补助的福利法案。”

“克罗艾中尉的数据芯片……？”

我想起了前天晚上的简报会上，银发中尉冲着装甲机动队出示过的那块小东西，不过那里面记载的不是那些机动队成员的个人信息吗？

“对，克罗艾中尉提供的芯片。”

仿佛看穿了我要问什么一般，艾吉斯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里面装的其实不是装甲机动队队员的信息，而是OVPD的薪资分派表，还有他们‘经侦科’掌握的奥利维亚地下资金流动的近一个月的数据。”

“但是克罗艾中尉说……”

“能先让我把话说完再提问题吗，格林下士？”

虽然技术中尉用的是疑问句，但他其实根本不是在‘问’。本来在这种事情上就丝毫没有发言权的我只好带着满脑子的问号乖乖的闭了嘴。

“其次是霍恩班长拆解了其中一台武装分子使用的AS，从内部零件的磨损和整机的保养情况看，班长判断这些机体不是从外部偷运零件后重新组装的，也不是最近生产的。仔细研究机体涂装和操作系统后，整备班认为这些装备很可能是联合军上次战败撤退时的遗留物。”

艾吉斯顿了顿。

“机体编号和引擎数据跟‘联合军政战处第七特别独立作战联队第77特殊夜战小队’一致，基本上可以判断是这支部队曾经的装备。但是程晓驾驶的那台搭载帕尔修斯系统的特装型AS数据库中没有任何记录，我已经把资料送到AID（陆军情报部）和GMIR手上了，不过到现在我还没有收到任何回馈。”

【特装型吗……帕尔修斯系统到底是……】

“那么……阿尔维斯的设……设想是正确的吗？”

没给我任何思考的时间，阿什莉插嘴将话题引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上尉的设想是正确的，这一点已经由贝拉军士长从OVPD的数据库里带回来的城市市政规划资料中得到证实了，在警局的地下室也发现了他们的充气漂游设备。”

“什么设想啊？充气漂流设备是什么……你们能说慢一点吗？”

无法跟上话题进度的我有些无礼的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既然阿什莉参谋让我参与旁听，那么最低限度我也想知道自己在到底在听些什么……

“就是敌人的袭击其实是利用奥利维亚的下水道进行机动的，被袭击的几个地点都是下水道的重要节点，包括OVPD的西城局警局在内。”

还好对于我的随意插话，艾吉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感。

【原来15号仓库里弥漫的刺鼻霉味是这么回事么……】

我愣了一下，随即立即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下水道？AS怎么可以通过下水道来机动？”

我的疑问是有道理的，普通的下水道空间根本无法供AS大小的物体移动，而那些作为主要排污渠道的主干道又常年积水，一般的装甲步兵就算做过特殊处理也没办法一直在齐腰深的污水中机动，除非……

“他们根本不用自己去动。”

艾吉斯一脸冷静的唱出了我的心声。

“贝拉军士长查阅了人工穹顶进行城市清洁的周期记录，结果发现武装分子的袭击行动其实是跟着清洁作业同时进行的。比如最早对西城区与下城区交界的‘迪美商城’的袭击，就是趁西城区进行清洁作业时从排污渠顺流而下到达目标地，然后在袭击结束后，立刻在下城区的清洁开始时顺流撤离……”

技术军官的话没有说完，他斟酌了一会自己的用词后重新开了口。

“虽说武装分子的准备和计划确实周密，但按道理来说，拥有全市所有监控摄像和环境传感器的OVPD不应该会掌握不住他们的动态……特别是袭击如此密集的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内……另外我查了一下那些漂游设备的来源，结果发现它们都是永饶本土生产的军工用品，除了我们和平维持军之外，警察部队也有在使用。”

“我……我知道你的意思……”

中尉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不止是我，连事先掌握的情报比我多很多的阿什莉也扶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她这个姿势让我想起了还生死未卜的克罗艾中尉，不过在经过AS启动钥匙的话题之后，即使我再怎么想知道中尉的安危，现在也根本没法在内心的伤口尚未愈合的参谋少校面前开口。

“第……第三军司令部那边是……是什么意见？现在和平维持军在奥……奥利维亚的……部、部署情况怎么样了？”

“139空降突击团调来了一个AS大队，我们156团的装甲营今天早上就进城了，这两只部队的主力主要部署在下城区和西城区一带。晚些时候，91TH、92TH和第三军的一个装甲工兵连会由地球驻留军的一个空骑中队直接运过来，驻留军23团还有一个快速反应连和一个AS中队随时能通过铁路运进奥利维亚。”

“已经……戒严了么……”

我对着冰冷的空气呢喃了一句，没想到和平维持军和殖民星政府在终战二周年纪念日之前一直极力避免的最严重的政治事态……那一层美丽的遮羞布就这么轻易的让程晓一个人给撕了个粉碎。粗略一算，这已经差不多有两个团的战斗兵力了，更别说连一向对治安问题置身事外的地球驻留军都因此开始了调动。要是自由行星联合的家伙们知道永饶星第四大城市奥利维亚居然会被一个遭到全宇宙通缉的前联合军战犯给搅得天翻地覆，大概做梦都要嘲笑作为上次大战赢家的地球对手的无能吧。

“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少校？”

对着陷于沉思的阿什莉，艾吉斯做出了请示。而少校最后提出的那个问题，再次让我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

“他们……那些武装分子……他们是……是什么人？莫莱斯的……同党？”

“这个……”

面对作战参谋的疑问，一直以来应对如流的中尉露出了明显的犹豫。

“这个……还没查清楚……”

“怎么会！我们不……不是抓到了他……他们的人了吗？”

“生物监测的结果确实已经出来了，可以认定他们的个人身份，但是对他们的组织者和幕后主谋还没有什么头绪……”

技术中尉翻动起手上的文件。

“我们一共抓获了23个人，另外还收殓了四名战死者的尸体。检测结果显示他们是联合军和地球军的退役士兵，雇佣兵，前殖民星军官，PMC（私人军事承包商）成员……总之，全都是些战斗经验丰富的职业军人，而且很多都是永饶本地人。”

合起文件的艾吉斯摇了摇头。

“他们是由一个空壳的影子PMC公司纠结起来的，从公司那边入手的话估计什么都查不到，而且那群老兵很不好对付，他们很清楚和平维持军的各种守则和权限，一直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按照战俘处理条例，在他们的法律援助人员没有到位的情况下，我们没有办法进行进一步的审讯工作。

“那……那就让他们申请的法律援助人员赶……赶紧到位吧，我们到时候只要反……反过来查查那些援……援助人员的底细，就能清楚的知道他们的……”

少校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阵有节奏的蜂鸣声给打断了。艾吉斯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取出了自己腰间储物袋里的通讯器，在他按下接通按键后，对面传来了一个女孩紧张焦虑的声音。

“艾吉斯中尉，快听听这个！他们侵入了卫星讯号，正在向全奥利维亚地区广播！”

还没等中尉做出什么回应，对方已经将通讯切换到了卫星频道，在一阵嘈杂的噪音之后，程晓那恶魔一般的冰冷声音响遍了整个病房。

“至奥利维亚全体居民：遗忘了自由行星联合的恩情，抛弃了自由行星联合的正义，忘却了受到联合军的保护而在战争中毫发无损的事实，现在在地球来的吸血鬼的压榨下苟延残喘的‘幸福’生活着的大家，你们好~”

有点像是在念稿又有点像在即兴发挥，话语中唯一可以听出的只有发言者的偏执和疯狂。

“你们还想在谎言中战战兢兢的渡过你们那虫豸般了无希望的人生吗？你们还幻想着只为利益而来的地球杂碎和他们东拼西凑的傀儡军团能保护你们的小命吗？你们以为战争结束了吗？你们以为你们把头埋在地里战争就会自己结束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的笑声。

“不知战争为何物的毫无尊严又不知感恩的恶心虫子们，正视现实吧！抬头看看夕阳，看看你们人生中最后的可见之物！懦夫不配享有夜晚的宁静……自私，愚蠢，懦弱，贪婪……你们的双手早已为自己挖好了坟墓！昨晚对OVPD的袭击只是个开始，再等一会，等到日落之后，这一次，乌鸦制裁的铁喙会砸烂你们钟爱的一切！它黑色的复仇羽翼将遮蔽整个夜空！我是说……整个夜空！！”

在呼啸的风声中，程晓提高了音调。

“害怕吗！？想逃跑吗！？背叛者，懦弱者，愚昧不觉者们……你们就像蛆虫一样的继续垂死挣扎吧。记住我的声音，也记住我的名字！我就是你们的黄泉的引路者和送葬人！！我就是从地狱回来的你们最深沉的噩梦！！我是乌鸦！！我是夜晚的死神！！”

疯狂的叫嚣了一番，发言者深呼吸了一口后恢复了平静。

“来找我，罗塞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声音戛然而止。

“中尉！现在……现在还有多久日落！？”

“不足一个小时了！”

“马上……马上去通知阿尔维斯上尉，叫他集合……集合16TH所有还能战斗的人员，立刻前往奥利维……奥利维亚！然后通知23团，马……马上进城！我现在要所有……奥利维亚周边所有的和平维持军部队开进城市，维……维持秩序！疏散市民！”

“知道了，我马上去办！”

“等一下！还……还有！立刻向第三军求援……叫他们再派一个AS大队过来！用直升机运送！立……立刻！”

“是！”

声音洪亮的回应了少校，矮小的中尉抱着文件马不停蹄的冲出了病房。

“程晓……她疯了么？她到底想干什么！？”

在焦头烂额的阿什莉做完了部署之后，我还没从癫狂的乌鸦刚才宣战布告一样的发言中回过味来。居然选择在终战纪念日的当天对城市进行声色俱厉的恐吓，程晓的疯狂和嚣张程度根本远超了我们每一个人的预料。

“不……不知道……不过不管她想做什么……我们都要……阻……阻止她！不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短短的一句话，让阿什莉憋红了脸。看着这个小个子作战参谋坚毅的样子，想到克罗艾中尉的遭遇，我多少也理解了少校现在的心情。只是奥利维亚那么大，到底要到哪里去搜寻一台会隐形的装甲步兵呢？特别是在只剩下了一个小时的现在……

就在我几乎彻底绝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程晓最后所说的那句话。

似乎她在天台上击坠直升机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少校，我能去见一见罗塞莉少尉吗……现在能阻止程晓的只剩下少尉一个人了！”

“那是心……心理战！是用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的……你难道相信程……程晓她在乎的是罗……罗塞莉少尉的死活？动一下脑子，格林！风声……录音里的风声！她肯定是在高……高的地方！生态穹顶！这疯子想……想引爆生态穹顶！不能让她为所欲为！我不会……不会让她为所欲为！”

阿什莉一点都不相信我的判断，她取出自己的通讯器，背过身开始语调流利的通过那个小小的仪器调动起奥利维亚的军队。眼看夕阳渐沉，奥利维亚的夜空又要经受一番腥风血雨的洗礼，知道时间不多的我毅然决然的掀开了身上的毛毯跳下了床，忍着每走一步都会产生的巨大痛楚，快步冲到了病房门口。

“你……你在干吗！格林下士！快……快回到床……床上去！”

“我要去见罗塞莉少尉！”

“格林！”

不顾作战参谋的大声劝阻，我推开了房门，径直往罗塞莉的病房走去，她的房门口耸立着两个穿着作战盔甲的高大宪兵，我根本就没有走错的可能。

“让我进去！”

我理所当然的被宪兵拦在了门外，但我却并没有放弃，我跟他们的推搡直到阿什莉参谋出现在走廊才画上句号。

“让格林下士进去！”

“但是……长官，罗伯托上校的命令是……”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让格林下士进……进去！”

在帕米拉的厉声呵斥下，两个宪兵互视了一眼后让开了道路。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的我直接推开大门走到了少尉的床边，但我对她的几声呼唤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正当我思考着该怎么唤醒乌鸦时，我晃眼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属于程晓的暗红色的联合军军官指挥面板。

它是打开的。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少尉是昏迷状态的话……怎么会……】

猛然间，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涌上了我的脑海，我伸出手一下就掀开了床上的被褥。虽然床上确实躺着一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女孩，但这个手脚被绑住，眼神迷离一看就是被强行打了镇定剂的少女根本就不是罗塞莉。

“卫……卫兵！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无暇顾及床上近乎**的女孩了，而随我之后进入房间的阿什莉参谋立刻呼唤起了门口的卫士。

“怎么回事？”

在我和少校严厉目光的逼视下面面相觑了一会后，他们中的一人终于回忆起了些什么。

“刚才……也就是二十分钟之前吧，有个护士来查看少尉的伤势，我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异状就放她进去了，结果还没到三分钟她就出来了，我当时还觉得……”

“你觉得什么啊！别说制服一个护士！罗塞莉少尉三分钟都能杀光一层楼的人了啊！”

我抱着那个显示正在交互卫星数据的指挥面板，情绪失控的朝着那两个宪兵大声的吼了起来。我真不敢相信已经伤成了那个样子的少尉，居然还要一声不吭的在白天去独力挑战她那个在X90的强化下近乎无敌的乌鸦后辈……

【罗塞莉，你也疯了吗！！】

“少校！叫他们拦住少尉！她肯定会去整备库抢AS！千万要拦住她！！”

将指挥面板强行塞到了阿什莉的怀里，我使劲摇了摇还没反应过来的作战参谋。在她使劲点着头转过身接通了与卫戍部队的通讯的当口，我推开了面前那两个木桩一样的愚笨大兵，强忍着剧痛一边扯身上的绷带一边朝病房门口冲去。

“格……格林下士！你……你要去哪！？”

身后响起了阿什莉焦急的呼唤。

“还用问吗！少校？”

我头也没回。

“当然是去结束这一切，把我们的罗塞莉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