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老人就这样久久地望着灵柩中的少年，出神。旋即，温和地微笑，伸出手揉了揉小狼的脑袋。
“真会说话，不错。”
小狼不回答，只是任凭俾斯麦揉自己的脑袋。
之后，老人突然站起身，张开双手，对着身前的灵柩敞开拥抱。
他高声说道：
“看啊，他睡得多香啊。”
“他是我最爱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出生，带着我狮子家的未来出生。龙狩，龙狩，龙狩。我让他继承这个名字，我让他去往任何人都到大不了的高峰，我让他成为这个世界的中央。”
越往下说，俾斯麦脸上的神色就越是令人惊惧，他像是一只怒吼的狮子，又像是在悲鸣的孩童。
模糊的瞳孔中，慢慢地布上血丝。
“他真幸福，对吧？只是现在，睡过去了。睡得真香，真是幸福，对吧？就像是小时候，躺在摇篮里，睡得那样香甜，一模一样，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俾斯麦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小狼，问。
“对吧？”
“不对。”
这一回，牙小果没有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对？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对？”
“因为老爷爷你是个笨蛋。”牙小果一字一顿地说。
“笨蛋？”
“就像是我那个老爸一样，一直想着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一直一直都在想着，每一天都要念叨，每一天都在梦里喊她的名字，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他都相信那个人只是暂时不在了，只是静静地睡着了。”
小果地垂着头，喃喃。
“妈妈肯定就是因为这样才受不了走掉的，像是这种笨蛋根本就不配找老婆，也不配生孩子，男孩子都是这个样子让人讨厌，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了以后要找个可爱的女孩子结婚。”
埋怨完了，小果抬起头，看了看身前那位摸不着头脑的老人。
“老爷爷，你也是这样的笨蛋！已经死掉的人是不会醒过来的。”
“你说谁死掉了？”身前的老人突然露出一副很可怕的表情，质问道。
那满腔的杀意，就连远在正殿另一旁的黑都已经感觉得到！
“哇，真是熊心豹子胆。有趣，真有趣。喵！”猫家少年惊喜地摸了摸黑熊的心，又摸了摸自己的胆。“说实话，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个小姑娘勇敢吧！你真的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有趣个屁！！！”黑熊紧张得就要窒息。
而另一侧，小狼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害怕的神色。
相反地，她的脸上现在竟然布满了嫌弃与失望。
“就是这个红头发的大哥哥啊。他死了，不是吗？”
“不是，当然不是！！！”俾斯麦怒吼，指着身前的女孩手舞足蹈。“他什么事都没有，他很好！！他明天就会醒过来，不是吗？他只是睡着了！！！我马上就把他叫醒……叫醒……叫醒……”
可是，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老爷爷？”
“……”
沉默了许久，
“我爱他。胜过世界上所有人，我不容许，他死。我不容许，绝不！”
“所以说，老爷爷你真的，是个呆瓜。”
话音刚落，俾斯麦就拔剑出鞘，将剑刃抵在了小狼的身前。
“你敢质疑我吗？我对我孩子的爱？”
他恶狠狠的说。
“我给他世界上最好的食物，我给他世界上最好的衣装，最好的宫殿，最好的铠甲，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课本，我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我让他的所有敌人都痛苦死去，我为他扫清一切障碍，我要让他继承我的狮子家，我保护他，我养育他，我教导他。结果，你现在质疑，质疑我？！！！”
“那老爷爷，你知道这位大哥哥最爱吃什么吗？”
“……我说了，我给他这个世界上最精致的食物。”
“那大哥哥最喜欢的玩具呢？”
“他不需要玩具，他是龙狩。”
“那大哥哥最喜欢去做什么呢？”
“我让他学习一切，懂得一切，爱好一切。”
“那大哥哥最喜欢的人是谁呢？他以后要和谁结婚？”
“狮子家家主的婚姻将由长老会议决定！他将会……”
“你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
“所以说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老头子，真是讨厌，讨厌死了！！”
小狼把那柄利刃从自己的脑袋边锤开，恼火地转过头去，嘟起了嘴。
而一旁，那位老人却哑口无言。
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屋外，雨中，一阵潮湿的寒风穿堂而过，吹熄了殿中烛火。跳跃着的光影，映照着每个人的面容。
惊惧，兴奋，气恼，还有……惘然。
老人沉默，望着灵柩中的少年，手中剑跌落，在大殿的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嘴角，微微有些颤抖。
浑浊的瞳孔中，仿佛有亿万条河流汹涌流过。
那一刻，这位年迈的铁血之牙胸中，究竟涌过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只见是，
他黯然。惘然。
终于，释然。
“对不起。”
最后，他终于用这微弱的声音，幽幽地说。不知道是在对身前的少年说，还是对自己。
空气，又回归了沉寂。
不久，圣堂中央，一声仿佛发自心底里的哈哈大笑，打破了寂静。
老人和蔼地蹲到小狼崽的身边，用打趣与赞赏的语气说：
“小狼崽，我想起我为什么见到你时，感觉有点眼熟了。”
“啊？”
“你与一个人，像极了。”
“谁啊？”
“是上一个，说我是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子的女人。”俾斯麦用一种神秘的语气，停顿了片刻，说：“记得那个女人，被称作天下第一剑客白砂。”
“白砂？”小狼念叨了这个名字好久，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不认识？”俾斯麦有些疑惑，可他却也明白，小狼那一脸懵逼的样子，却真的不像是在说谎。“你们不但说了同样的话，而且连眉目之间都有些相像，若是没有渊源，我不相信。”
“我真不知道呀，话说老爷爷你怎么会认识那个什么叫白砂的女人的？”
“她是天下第一剑客，作为魔神皇丞相的我难道不应该接见一番，然后询问她愿不愿意为我所用吗？”
“嘿，那一定是被拒绝了吧！”
“哈哈，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小祖宗。”俾斯麦无奈地摇摇头。“那个女人，不会属于任何人。”
“那管我什么事，我又不知道她，我也不耍剑。什么天下第一剑客，和我有什么关系？”
俾斯麦看着一脸无知的小狼，突然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
旋即，也不点破。
只是说：“也罢。”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
“小狼。”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果。”
“小果，你令我很开心，我决定答应你一件事，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啊？真的吗！？”
“当然。”
“那，带我去皇宫里玩玩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