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不牺牲自己呢？

雪精灵对我说，只要我在那些百姓中，找到一人愿意牺牲自己，她就会发动魔法。她从没说过，那个自愿被牺牲的人不能是我。

“什么啊，原来答案这么简单啊。”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死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情。这世上对我重要的人早已去往了另一个世界。死亡即代表重逢。在这个被诅咒的国度，我也已经挣扎了太长的时间，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明明就快要死了，我却没有一点害怕。仿佛看到了春天的到来，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林木重新从土地中生出，河流再次贯穿滋润着这个国家。阴云遮住了太阳，凉爽的风吹拂着人儿的脸。

想必，那一定是一副极美的景象，哪怕我看不到那片风景，这个国家复苏的样子仍然镌刻在我的脑海中。

“不。”

雪精灵的话将我拉回来到了现实中。我怔怔地看着她，不理解那个“不”是什么意思。

“我没办法发动魔法，”她平静地说，“我的灵魂已经被污染了。”

“但……但你明明答应过我……”

人群开始骚动与不安起来。雪精灵的话语对人们造成的冲击大到超乎寻常。这个国家的普通百姓一直将雪精灵当成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如今，那根稻草亲自折断了自己的根茎。有的人崩溃了，更多的人则直勾勾地看着雪精灵。我能感受到，一股力量在人群中传递，人潮正在向雪精灵涌来。

“没错，既然你找到了愿意牺牲自己的人，我自然会信守承诺。我没有办法发动魔法，但是，你可以。”

她张开双臂，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拯救这个国家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杀死我，届时，卓君将成为新的雪精灵。而他，将拯救这个国家。”

“什——”

没有等到我做出任何反应，人群就涌了上去。

“大家已经听到她说的了，杀了她！”

“快点，这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

“她发动不了魔法，已经没用了，杀了她！”

无论我用多大的力气，无论我如何挣扎，都只能在人群的裹挟中动弹不得。看着那些暴徒冲上前，将自己的拳头抡到一个无辜的女人的身上，直到她被鲜血包裹，无助地倒在地上。

我跪倒在雪精灵的面前。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的地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带领这些人来到这座高塔。我握住她的手，冰冷的皮肤上是滚烫的鲜血。

“对不起，”我将她抱在怀里，呜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呢，明明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勉强睁开眼睛，气若游丝，手掌软趴趴的，像是骨头被人抽走了一样。口袋中突然绽放出墨绿色的光。夜明珠从口袋中飞出，融进了我的身体里。

“从今天起，你就是新的……雪精灵。”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发生变化。漆黑的头发逐渐染成了银白色，黝黑的皮肤变得如同冰块一样洁白透亮，瞳孔消散又聚拢，赤红色瞳孔出现在惨白的眼白中。

“唯有纯洁的灵魂才能发动魔法，拯救这个国家。在我来这个国家前……我憎恨人类，憎恨他们夺走我的同胞。那份恨意让我的灵魂变成了灰色。但你不同。哪怕见识过世界的黑暗，哪怕见识过同胞的背叛，你扔愿意牺牲自己。你的灵魂永远是纯洁的白，你比我更适合成为雪精灵。”

不是的。

“所以，用你自己的力量，拯救这个国家的。去完成我的前辈们想做却又没能做到的事情。”

不是的。

她在我的眼前，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是餍足的笑容。她已经变成了同人类别无二致的模样。乌黑的长发，带有淡淡红晕的脸颊，修长的身躯，神情祥和的像是进入了最为甜美的梦乡。

“对不起，对不起……”

无论说多少次道歉的话语，已经死去的人不会回来。

世上最后一个雪精灵，消失了。而新的雪精灵，诞生了。

人们围聚在一起，迎接着救世主的到来。他是他们所见过的最为俊美的男人，有着银白的头发，雪白的肌肤与红色眼瞳。

他抬起手，乌云笼罩了月色。天上久违地刮起了大风。那是时隔1400年才有重新出现的风。

当雪花飘落到地面时，秦国将得到救赎。喜悦与兴奋充斥于每个人的心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看着救世主抬起的手渐渐落下。

“发动魔法呀！”有人催促着。而救世主纹丝不动。“发动魔法呀！”越来越多的人喊道。人们愤怒地冲了上去，对着他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威胁着要夺走他的生命，就像他们夺走了那个可怜女人的生命一样。

救世主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就连我的灵魂也——”

这个国家所有人，用他们的拳头，埋葬了这个国家最后的希望。

我所看到的最后的景象，是与夜色完全融为一致的黑。那是雪精灵一直以来看到的景象。所有人的灵魂，都是不掺一丝杂质的黑。

这就是雪精灵一直以来看到的景象。神诅咒了这个国家，却没有诅咒这个国家的人。这个罪恶的国家中，没有无辜的人。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的灵魂已经变成了灰色，我再也不能发动魔法了。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回荡在我脑海中的最后一句话，是雪精灵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若是这国家没有愿意被拯救的人，或是值得被拯救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