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觉得开心吗？

夏朗愣了一下，黑色的瞳孔出现了短暂的涣散，而后很快恢复了原状。

只是，他嘴角的笑容，却充满了痛苦和扭曲。

开心吗？

应该是，不开心的。

可夏朗却在嗫嚅了一下嘴唇之后，缓缓的眯起了眼睛，轻笑着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当然开心啦，你看，如果不开心的话，我会笑出来吗？”

说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的笑容和平常一样，他觉得这个冷漠的女孩并不是他可以倾诉的对象，他觉得，他和她并不是那么熟悉，所以无法对她说出真正的感受。

他觉得，这样就好了，有人愿意跟他说话，就已经足够了。他不想奢求的太多，他也不是那么贪得无厌的人，在他看来，这样，就好了。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除了那个虚假的笑容看起来越加的扭曲。

所以她也什么都没有说，除了那双冷淡的丹凤眼中开始隐隐浮现出丝丝的同情与怜悯。

是的，他们只是陌生人，没有人会对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推心置腹。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他在低头看书，而她则是在抬头看天。

叶雪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不喜欢，他却依然要这么做。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嘛，难道他不知道装出来的笑容只会让人感觉到恶心吗？

她确实不明白，只是她知道，他其实也是可以真正的笑出来。她觉得这家伙真正的笑容很好看，像是窗外那片蔚蓝晴朗的天空，纯净无垢，不染纤尘。她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他，不做作，不虚伪。

可是，他却心甘情愿的把那种纯净的笑容，隐藏在了满是悲伤的假笑面具之下。

无聊。

叶雪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有些生气，也有些烦躁。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居然会因为一个刚见面还不算熟悉的家伙如此动摇。

也许，是因为看过了他那种爽朗豁达的笑容，所以才会对他现在这种虚假的假笑感到不满吧。

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不熟，所以她不会为他做任何事情。她，没有那个责任。

想到这里，叶雪抿了一下红润的嘴唇，一只小手紧紧的抓住了那本被她放在自己桌子里的破旧笔记。

夏朗没有好好听讲。

一直都无比认真的他，整整两节课的时间都没有听进去哪怕一个知识点。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身边这个冷漠女孩刚刚说过的话，还有那双，他从未见过的包含各种感情在内的瞳孔。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想要对这个女孩哭诉，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内心的挣扎和犹豫让夏朗魂不守舍的拿着笔在一本新的笔记上涂涂画画，而写出来的东西，却连他自己都看不懂。

直到，上午的课结束。

直到，她转身离开座位。

他都没有说出哪怕一句话。

就这样吧。

这样就好了。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那根扫把。教室里已经没有人在，同学们都三五成群的离开了教室去找地方吃午饭了，所以，不会有人看到他此时此刻眼神中涌动的泪水。

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因为别人的欺辱嘲弄而感到悲伤，他以为自己很坚强，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可以露出一副笑容，把所有的痛苦都隐藏在内心深处。

可是他错了，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强大，无论是内心，还是肉体，他都很弱小，弱小到只能强忍住所有的痛苦，不敢把自己的真实面目表露出来。

那么，赶紧去打扫吧，动作快一点的话，应该还能留下不少时间吃饭。

于是，他拿好打扫工具，仔细又认真的把长长的楼梯一点一点的打扫干净。

他喜欢没有人的地方，那种只有他一个人在的偏僻角落。因为没有其他人在，所以不会有人看出他的孤独。因为没有其他人在，所以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因为不会受到伤害，所以也就不存在痛苦。

所以，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光。

他，也想象不到和别人分享内心所有情感的场景，一直都在黑暗中苟且偷生的家伙，只会对阳光充满恐惧。

虽然，在他心中，无比渴望能够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一级又一级，夏朗打扫得很认真，其实他并不想打扫得这么干净，楼梯很长，三层楼的楼梯就算只是简单的打扫一遍都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可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原因，只是因为他不想用舌头把这些楼梯重新舔一遍。

那个家伙，真的会说到做到。

夏朗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身为人的骨气，可是就算他没有，他也不想被人按着脑袋，被迫把脸贴在这些冰冷的地板上。

所以他只能认认真真的打扫干净。

直到把最后一级楼梯打扫完毕，夏朗才直起已经变得无比酸痛的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顾不得擦拭一下满头满脸的汗水，夏朗小心翼翼的踏着这些滴满了他的汗水的楼梯，重新返回了教室。

放好打扫工具，然后从已经褪色的旧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饭盒。

时间还算足够，应该可以好好的把饭吃完了。

这么想着，夏朗火急火燎的抬腿就走。他不想在教室里吃饭，因为很快就会有同学回来。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孤身一人的样子，他也不想看到那些家伙满是嘲讽讥笑的表情。

因为有些着急，所以夏朗在路过叶雪桌子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而一本笔记则是由于震动啪的一声落到了地面上。

夏朗见状，赶紧停下了脚步，然后弯腰把那本笔记捡起来。

很熟悉的笔记。

夏朗愣了一下，接着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看上去很是开心。

如果能够帮到她的话，就好了。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虽然她看上去冷冷的酷酷的，可她却是夏朗见过的最好的家伙了。所以，能够帮到她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缓缓的把笔记放回她的桌子里，夏朗快步走出教室，只是现在的他，脚步显得格外轻快。

叶雪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她不喜欢看到别人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场景。或许，是因为嫉妒？她不知道，总之，看到那些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家伙，她就感觉到自己浑身不自在。

所以她在来到这个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哪里最人迹罕至。

于是，她找到了这里。

教学楼的天台。

因为老师告诉她这里几乎没人会来，所以她还以为天台上乱七八糟，而她也做好了打扫一下的准备。可是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天台上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干净整洁。

是有人打扫过吗？

估计是值日生吧。因为没多少人过来，所以打扫一次就能够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整洁。

嘛，不管怎样，省了她很多功夫就是了。

躲在阴凉处，叶雪缓缓坐下，把那个大大的饭盒放在一边。她没有胃口，不是说饭菜不好吃，相反，身为大小姐的她，便当也远比平常人要来的豪华奢侈。

她不想吃，只是因为她的身体不需要如此多的能量。

在叶雪看来，便当对她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头顶那片蔚蓝色的纯净天空。她喜欢这样晴朗干净的天空，只要看着蓝天，她的心情就会好上很多。

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对天空的渴望真的是非常强烈。

然而，她却无法飞上蓝天，她的翅膀，已经折断了。无论她怎么努力，能做的，也只是像这样充满渴望的看着那片蓝天而已。

“如果，能抚摸到蓝天，哪怕只有一次，那该有多好。”

缓缓的抬起手，叶雪发出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像是叫哑了嗓子的百灵鸟一般，满是痛苦，也满是渴望的声音。

她想要触摸到那片似乎近在咫尺的天空，可她永远都无法触碰到。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可是对于天空的渴望，还是让她忍不住伸直了手臂。

直到，耳边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声响。

于是叶雪像是触电了一样猛然转过头，正好对上了一双满是尴尬之色的黑色瞳孔。

空气，出现了凝固的感觉，让夏朗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他怎么能想到叶雪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天台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的地方，他从来没见过有其他人会来这里。

而且，好巧不巧的，看到了她中二气息满满的姿势。

好尴尬。

真的好尴尬。

可是，总不能转头就跑吧。

“那个，好巧啊？”

这个时候，干嘛用疑问句啊笨蛋！！

夏朗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讪笑着对这个面无表情，只是在冷冷的盯着他的女孩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打扰到你了真的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看到了？”

叶雪冷冷的说道，一边说，一边把举起来的手缓缓放下。似乎很是平静，只不过她的身体正在轻微的颤抖就是了。

听到叶雪这么说，夏朗真的有些不知所措。那什么，你的手不是刚刚才放下来吗？我又不是瞎子，这么明显的事情需要问？

“我说没看到，你相信吗？”

夏朗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而叶雪则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直接回答道：

“不信。”

“那你还问？”

“不信，不代表不想听。”

还真是深奥啊。

夏朗并不懂这个女孩，倒不是说他听不懂叶雪这句话的意思，而是因为夏朗看不穿这个女孩在想些什么。一般来说，人在心里想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会表现在脸上，可这个女孩却永远都是一副冷若坚冰的淡漠表情。

“这样啊。话说我能坐在这边吗？”

夏朗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他只好生拉硬拽的改变了交谈内容。天台很大，可是阴凉处却不多。虽然现在只是春天，可太阳直射在皮肤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最好的地方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没办法，夏朗只能退而求其次。

“……，随便。”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