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和清柔重新回到了那栋老旧的小楼前。虽然这丫头摆出一副要和自己母亲分庭抗礼的无畏神态，可真到了家门口，这家伙却早就已经躲在了我的身后，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瑟瑟发抖。

嘛，本来也没打算指望这丫头，一向胆小的她能鼓起勇气离家出走几百米就已经超出了我对她的期望，要是她真的毫无惧色，我恐怕还会惊讶的合不拢嘴呢。

“小，小朗，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怕成这样之前就别惹柳姨发火啊。”

“就算是我也有不能妥协的事啊。”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摆出一副不容挑衅的傻样了吧。即使这丫头脸上表现的再无所畏惧，我却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的强烈不安。

所以我没好气的暼了一眼这个躲在我身后的家伙，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下次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记得保持镇定，这腿都跟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你蒙谁呢？”

“这……这是冻的，对，天冷腿抖，有啥问题吗？”

……，行吧，没啥问题。

我妥协了，因为这丫头正恶狠狠的盯着我，像只被惹怒的猫咪。我强烈的感觉到如果不小心说错话，这丫头绝对会不由分说的扑上来咬我几口。

不过，不能妥协的事……吗。

我轻笑了一下，那是一个很满足的笑容，就像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想要得到的认可一般。虽然这丫头傻乎乎的，可我总能在她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温暖也好，温柔也好，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满足，她都能够给予。

所以，我才会变得如此矛盾，如此纠结吧。只不过，这种犹豫不决却是我痛苦的根源。其实，我有些理解清柔之前说的那个抛弃了她们母子的男人，当矛与盾处于相同的等级时，逃避就成了最好的办法。

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崩溃的办法。

很自私的办法，就跟我做的一样。

“走吧。”

“不，等一下……哇啊，小朗等一下啊……”

等一下吗，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无论如何，都是需要踏出这一步的吧，既然早晚都要踏出这一步，那么还犹豫什么呢？与其踌躇不前，不如尽快做出决断。

这样，对谁都好。

所以我对清柔的惊呼充耳不闻，抓着她的小手直接推开了大门，然后二话没说，立刻对着房间里的两道身影做出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很完美的角度，完美的我都忍不住想为自己拍手叫好。

“对不起，我们回来了。”

“我们回，回来了……”

躲在我身后的清柔小心翼翼的露出了小脸，也许她对自己母上大人的怒火有着更为直观的认知，所以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是风中落叶般摇摇欲坠。

鬼知道这丫头经历过什么惨烈的场景……嘛，就算她想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就是了。

“哦，回来了啊，去洗洗睡吧，就算明天不上课也不能这样熬夜。臭小子，你留下，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啊。

给忧心忡忡的清柔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把视线从清柔的背后转过来，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脸平静的柳姨。看到她确实没有发火的迹象之后，我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那个正在帮柳姨捶背的元气少女隐蔽的咧开了嘴巴。

满是嘲讽的笑容让那个原本就泪痕未干的姐姐瞬间崩溃，嘴巴一撇就要嚎啕大哭。看样子，这家伙应该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估计是正在气头上的柳姨把她当成了出气筒吧。嘿嘿，活该。

“蓉蓉啊，你也回去睡吧，折腾了一晚上真是不好意思，辛苦你帮我捶背了……”

柳姨风轻云淡的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微微眯起的双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似乎是在心疼这个被她当成出气筒的无辜少女。

“哦对，忘记说了，蓉蓉你捶背的手法真是太烂了，都教你差不多半年时间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比小柔那个笨蛋还笨，笨的让人心疼……回去多练练哈。”

……，呜哇，不愧是大姐头，打击人的手段还真不是盖的，连一直都元气满满的蓉蓉姐都在瞬间失去了颜色。虽然蓉蓉姐失魂落魄的背后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就是了。

蓉蓉姐去了楼上，清柔也在洗漱完毕之后被柳姨赶回了楼上房间，于是楼下就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我和面无表情的柳姨大眼瞪小眼。

好压抑，好尴尬的气氛，得赶紧找点话题才行……找啥话题呢？我和大姐头之间可是有着一条接近二十年的代沟啊……

只不过，很快这种让人窒息的气氛就被打破了，虽然率先开口的人不是我。

“你叫夏朗？”

“啊是。”

“你喜欢小柔？”

“是。”

“喜欢她什么？”

我闻言一愣，抬起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那个同样在看着我的女人。卸了妆的柳姨眉宇之间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美丽，只不过那种美丽是憔悴柔弱的美，就像凋零的樱花。

她们母子俩，很像。虽然性格不同，可容貌却有着八成相似。看着这个坐在对面的女人，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第一次相遇时的清柔，那个柔弱中隐藏着坚强的女孩。

所以我笑了，很真实的笑容，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是在想起初次相见时的清柔之后，情不自禁的就咧开了嘴巴。

“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清柔这个人。”

“我问你喜欢她什么地方，只有优点才会让人喜欢吧，你认为她的什么优点让你喜欢？”

柳姨的声音有些焦躁，明亮的双眸中也开始闪烁起了锐利的光芒。也许她认为我在躲避她的问题，所以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她不开心，我却没有被她吓到。面对她那似乎可以把人看穿的锐利视线，我毫不动摇的迎了上去，不避不让的跟她对视着。

“我觉得喜欢一个人的话，她身上就全部都是优点，即使在外人看来可以算是缺点的地方也充满了魅力。所以柳姨，你这个问题实在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说了，我喜欢的是清柔这个人，所以不管什么优点缺点，只要她还是清柔，我就全部能够接受。

柳姨，你也应该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吧，那么我能请教一下，你喜欢那个人的什么地方吗？”

“……，小柔，跟你说过了？”

“算是吧。”

这样啊。

柳姨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向我的视线已经不再是那么尖锐逼人。

“我是十六岁的时候怀上这个丫头的，我觉得应该很少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一时冲动所带来的后果。你们还小，很多事情你们并不明白，有些时候，爱情真的没有那么美好，即使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也并不一定能有好的结果。

当初的我跟你们一样满心幻想，而结果你也应该知道了吧。我不希望你们也走上我这条路，不管是你，还是小柔，我都不希望你们因为一时冲动而痛苦一辈子……”

“柳姨，我跟清柔说好了，等我们把学业完成，等我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我再来接她。我很清楚自己现在啥都没有，我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无法承担这些责任。但我并不是因为冲动才说要和清柔在一起的，我喜欢她，所以我会为了她而努力。

柳姨，我不会现在就说自己能够照顾好清柔，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啥都没有的臭小子。不过，等我有了照顾清柔的能力时，你能不能把她交给我呢？”

柳姨猛地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又缓缓的重新把头低下。沉默了好久，她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细长的女士香烟，然后默默的点燃。

烟卷燃烧时产生的淡淡青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刺鼻，反而是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清香。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的味道。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你们都没有变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把剩下一半的烟卷轻轻掐灭，柳姨在还未彻底消散的烟雾中淡淡的说道。虽然没有说的那么明确，可我却很开心的点了点头。

因为，她的语气是那么认真，没有一丝敷衍。就算，我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她也没有一丝哄骗我的意思。也许，她也在期待着什么吧，期待着有人证明，就算是青涩懵懂的爱恋也会开花结果。

“那么，就多谢柳姨了。”

“别高兴的太早，虽然我没有问你这么晚还在外面乱转的原因，不过别以为我忘了。无论什么理由，男人夜不归家就是不对。如果你真的想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就给我好好记住这些话。现在，滚去洗漱睡觉吧。”

“是，大姐头！！”

“大姐头？！”

“不，对不起，我胡乱说的柳姨，您别生气……”

“嘛，听起来还蛮不错的，以后就这样叫吧。被十几岁的小屁孩这么叫，感觉好像年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