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从帮夏月拿到了那只兔子玩偶之后，她就更喜欢粘着我了。

我不太能理解一个玩偶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在我看来，这种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除了能给人带来心理上的愉悦之外，它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也许，人在吃饱喝足之后，难免会去追求一些心灵上的满足吧，就像是我之前一度特别迷恋网络游戏那样。因为物质生活已经得到了满足，所以人们会利用物质来获取心灵上的慰籍。

我不反对夏月喜欢这些玩偶，不如说大多数女孩子都非常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我讨厌的，是她那越来越亲密的举动，我不喜欢她离我这么近，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人都是有私密空间的，我也希望能拥有一个属于我的不受人打扰的安静场所。只不过这种场所真的很难找，最起码，整个房子都是属于夏月的东西，作为寄居于此的外来者，我无法阻止她随意进入我的房间。

我能做的，只是微笑着为她打开房门，然后陪着她聊很多没有营养的话题。等到她开心了，我再满脸微笑的把她送出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我就会毫无顾忌的把内心的烦躁和厌恶随意发泄。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也许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疯掉了，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发现而已。

一直都装成一副温柔随和的样子，把所有的真实感情都隐藏在面具之下，让那颗已经无法感觉到温度的心脏每日每夜的浸泡在充满了黑暗情绪的胸膛之中。

然后，逐渐腐烂崩坏。

真的，心情极度压抑，压抑到了那种无法呼吸的地方。每呼吸一口，都感觉胸口发闷，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如何才能排解这种沉重感呢？如何才能把内心的压抑情绪彻底发泄出来呢？

我其实是知道方法的，只不过我没有能力使用这种方法。很简单，把内心的压抑转移给别人就好了。怎么转移呢？伤害他人，从别人的痛苦中获得解脱，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就一直在用这种方法排解内心的沉重，发泄内心的黑暗。

虽然这种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做法很自私也很可耻，但不得不说，这是可以尽情发泄的绝佳手段。如果没有法律的约束，那么这个社会上的所有人都会退变成为野兽。退变成为伤害他人，凶狠残暴的野兽。

那么，有所约束算不算是好事呢？应该算吧，对我来说。

因为有了约束，就有了规矩。虽然限制了自由，但却获得了安全与舒适。就像是将一条铁链子拴在狼的脖子上，栓的时间久了，再凶猛的野狼也会变成顺从的家犬。

只是再温顺的家犬，也会有对人呲牙咧嘴的时候。那是它们无法忍受内心情绪的表现，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我发现自己越是装成一副笑得无比开心的样子，心里的痛苦和压抑就会越是难以忍受。

脑子越是清醒，就越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世界的恶意。然而，我却没有办法改变世界，我只能强忍着痛苦去改变自己，用刻刀一点一点的切割着自己的脸庞，雕琢成一副大家都会喜欢的模样。

笑吧，笑吧，像是个疯子，像是个傻子似的狂笑吧，用最麻木的笑容，守护心中最妖艳的毒花。这就是你，夏朗，丑陋怪异，如同一个滑稽的小丑，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你依然会是这样。

因为，只有取悦他人，你才能更好的活着。

………………

我很清醒，我从未如此讨厌过这么清醒的自己。因为清醒，所以我知道我不能把自己的内心情感摆到夏月的面前。如果我惹的她不开心了，那么我很有可能会被她赶出家门。

我相信，那个女人也会站在夏月那边。我不觉得一个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女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会比不上一个被她丢在一边十多年的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是她不喜欢的。

我很清醒，清醒的感受着自己遭遇的不公平，清醒的感受着自己内心那逐渐膨胀的憎恶，清醒的感受着那压在心头的沉重感情。

正因为我很清醒，所以我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即使夏月总是会对我露出一副亲昵的模样，但我依然很有自知之明的把自己定位在了仆从的位置上。

我和她之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所以她不可能明白我的感受。不明白我的感受，她又怎么可能了解我？不了解的话，我们之间怎么可能会变得亲密？

她表现出来的亲近感，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一点实质性。

“夏朗，跟我聊聊你之前在乡下的生活呗？”

吃过晚饭，她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那个粉红色的兔子玩偶。也许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东西，虽然在我眼里，它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玩具。

听到她的话，我缓缓的停下了洗碗的双手。初春时节的自来水，依然残留着些许冬天的刺骨寒意，让我的双手有些麻木，难以舒展。

只不过我并没有把手从水中拿出来，我看不到自己脸上此时此刻露出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我想，那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表情。

我讨厌夏月，所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我总是会流露出对她明显的厌恶。

“怎么了，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微微的勾起了嘴角，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似乎是在很温柔的笑着。我习惯了这种做法，这种欺骗他人的做法。无论我面对的是谁，我都会露出这种早已烂熟于心的笑容。

也许，只有在面对那个女孩的时候，我才能放下所有的伪装吧。

虽然，这个我最信任的女孩，也是伤害我最深的。

“没事，就是对夏朗之前的生活比较感兴趣嘛。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夏朗你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呢……是跟现在一样吗？”

她也眯着眼睛，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一轮可爱的月牙，那条活泼的侧马尾也随着她的左摇右晃而不规律的抖动着。

看上去，她似乎很开心，但是我却无比讨厌这种什么都不懂就随便打探别人内心世界的做法。在我看来，别人愿意说的事情你可以知道，但是别人没有主动提起的事情，那就不应该随便的打探。

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看似无意的行为会对别人造成多么严重的创伤。

我讨厌别人随意接近我，更讨厌别人随意踏入我的世界。尤其是像她这样，摆出一副亲昵的样子，然后把这种表情当成是畅通无阻的通行证，随意询问，随意打听，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没什么，和现在，也差不多。”

确实是差不多，我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从来都是以前那个戴着面具的小丑。改变的，只是我需要讨好的人而已，就像是观看表演的观众，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而演员，还是当初的那个。

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那你，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女孩呢？”

她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殊不知她这无心的一句话，却正好触及到了我的伤口。那道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慢慢遗忘的伤口，又再次被她掀开了一角。

依然是鲜血淋漓的模样，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痊愈过。

特别喜欢的女孩……吗。

应该是，有的吧。只不过，我已经分不清楚现在对那个冰冷如雪的女孩怀抱着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了。

也许我应该恨她，毕竟她留给我的伤口是那么疼，那么深。可是，如果她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还能继续痛恨她吗？

我，真的能够让把她当成是仇人看待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和以前一样，继续相信她了。

“那么小月呢？小月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男孩呢？”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我又把这个问题踢回了她那边。我本以为她不会回答这种比较敏感的话题，如果她不愿意回答的话，我也可以跟她一样，选择不回答。

可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很爽快的就点了点头。

“有哦，我有特别喜欢的男孩……不对，该说是喜欢呢，还是说爱呢？反正我特别特别想和他在一起。”

说这些话的时候，夏月目光炯炯的盯着我，似乎想要把我彻底看穿一样。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在说谎，因为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就像是当初的我看着那个冰冷又温柔的女孩一样。

也许，夏月真的有喜欢的人吧。毕竟，她也到了这个年纪，会对异性感兴趣也无可厚非。

“哎？原来小月也有喜欢的人啊，挺厉害的嘛。”

“那夏朗呢？夏朗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女孩？”

我微不可查的皱起了眉头，看着这个死缠烂打的家伙，我心中难以抑制的产生了些许的烦躁。

可是，也不能继续逃避下去了吧。她都已经说出来了，我也不能缄口不言，哪怕，是在骗她。

“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呢。如果硬要说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我觉得，应该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