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

XX【6:05 A.M. Monitor model】XX

秀川先生的手下捧着其中一位被折磨地半死不活的监视者会人员的脸，另有一名手下则是将漏斗硬生生地塞进那人的口中，然后将刚混合好的水泥通过漏斗灌入那人的嘴里。秀川先生坐在港口仓库里的水泥罐上，淡淡的抽着香烟，监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次，秀川一反常态的需要处理十具尸体和五具半死不活的人，工作量远远超过了往日。

所以，秀川换了一种策略，与其十分耗时间的一个接一个的处理掉他们，不如直接把他们装进水泥桶里丢入大海。

死的人直接被塞进上有蓝色油漆的水泥桶，然后再将水泥灌满水泥桶，完全掩盖住尸体。然后盖上盖子，封闭好，接着将这些桶子装到船上，驶向公海，最后随手把它们丢进海里就可以了。至于还在苟活的人，就像刚才那个人的处理方式一样，把水泥灌进他的嘴，之后和死人一样处理掉——只不过是多了一道工序罢了。

“都抹结实了！”秀川取下口中叼着的香烟，然后大声叮嘱道，“可不要有任何问题！”

“好！”回应他的是整齐化一的声音。

“唔……”秀川先生透过大门的缝隙，看到站在港湾前凝视着依旧蒙着一层薄雾的海平面，“真有趣呢，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秀川先生一边嘟囔着，一边从堆成小山状的水泥桶上跳下来。

一位手下径直向秀川走过来。

“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只剩下准备装船了。”

“OK，你们去办吧，然后把这里清理一下。”细川指了指地上缓缓向四周蠕动的血迹，“不要留下痕迹。”

“是。”那位手下又走开了。

五十岚手心里攥着他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就像是在思考什么必要去做的事情一般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着游动着的空气。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蜗里翻滚着，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觉自己踏进了冰冷的海水中，越往前走，陷得越深。海水渐渐地漫过他的下颚，侵蚀着他的嘴唇……最后，他感觉到冰冷的海水侵蚀着自己的双耳，脑海里只剩下了深层海水在涌动过程中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仿佛不能呼吸一样。

他陷入了大海之中。

成为了一粒沙子……

“五十岚——”

可惜的是，秀川先生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堤岸。

他睁开眼睛，同时合上了可以向外打开的项链，然后轻轻地将它塞回到自己的衣服里面。

“秀川先生……”

虽然秀川特意在意了五十岚手中的东西，但是他并没有顺利的看到。

只知道那是一串挂坠而已。

想必是什么重要的人留下来的东西吧。

他猛吸了一口香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五十岚。

这是大人们才拥有的交际法，当想让对方率先开口说话的时候，你需要保持沉默，并真诚的盯着对方的眼睛——这种做法可以验证两件事情，对方有没有在隐藏着什么，对方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五十岚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秀川的计策奏效了。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五十岚为了躲开秀川尖利的视线而选择扭过头望向大海。

“这个港口？”

“海边。”他若有所思般的说道。

“第二次呢……”秀川站在一旁吞云吐雾，但是他没有选择靠近五十岚，“你讨厌海么？”

“这句话怎么说？”五十岚转过头，但只是那一会儿，他马上又重新拥抱起海上的薄雾。

“作为日本人，怎么可能只来过两次海边呢？——所以，我推断你讨厌大海。”

“作为真正活着的人，这是第二次。”

“喔——意味深长的话呢……”秀川一边揣摩着对方话中的含义，一边吸了一口香烟，“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而关于您的猜测，的确，我不喜欢大海，但是算不上讨厌，我认为，‘不喜欢’和‘讨厌’两个词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五十岚顿了一下，继续解释道，“人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讨厌’某件事物，但是可以强迫自己‘喜欢’上某件事物，就这样细微的区别，却让很多人迷惑不前。”

“如果是不喜欢的东西，即便是强迫自己喜欢，也很难真正意义上改变什么么？”

“是的，但是起码，表象还是改变了，而人这种生物，就是在以表象示人么……”

“话虽如此没错……”

“还有多深呢？有多少种生物，它们又是怎么生活的？这些是科学家的问题，平常的人看大海，只是在看一片深不见底的水池，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此生没有办法见到海底的光景，所以他们才会崇尚海洋，敬畏海洋。人们喜欢敬畏自己不知道的事物，因为一旦知道了，那东西就会在一瞬间失去薄薄的面纱，也不再有所谓的神秘感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个人发牢骚而已。”五十岚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的确如此。”秀川望见自己的手下正在将最后几桶水泥桶装上运输船，然后吸了一口香烟，然后仰起头对着天空吐出一团乳白色的气体……“船已经装好了，”他丢下他手中的香烟，然后用皮鞋捻灭火星，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之后走到五十岚的面前。

“十分感谢您一如既往的谨慎。”五十岚微笑着面对起秀川。

“这是我的责任。”

“——那么……我们走吧，”话音刚落，两个人一前一后漫步着登上了轮船……

○ ○ ○

五十岚站在船尾附近，静静地注视着运输船后方卷起的波浪。

他们已经到达公海，在这片海域，他们将会处理掉那些人的尸体。

五十岚不清楚那些人的命运，也不不关心。

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既正确有错误的事情。

即便这种说法十分矛盾，但是在他心里，的的确确有这样矛盾的残影。

他注视着船身侧面的甲板慢慢的降了下来，形成了一个通向海面的斜坡。

自己的人将摆放在角落里的装有尸体的水泥铁桶倒转过来，然后在后面推着向斜坡靠近。

“呼——”五十岚望着依旧阴暗的天空，体会着海风吹拂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扑通——”

第一个铁桶顺着斜坡滚到了海里，然后接着自己本身的重量顺着那个方向沉了下去。

五十岚闭上了眼睛。

他只能听到不断传进耳边的物体落水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桶滚入大海发出击打水面的闷声后很久，五十岚再次睁开眼睛。

手下的人已经围在不远处开始抽烟休息。

同时，他看到秀川朝他走了过来。

“都处理好了。”

“恩……”

“这辈子，没人会找到他们了。”秀川站在五十岚的身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摸索出一盒高级香烟，他从中抽出一根递给五十岚，“要来一根么？”

“不要。”

“哈，你早晚会陷到这个里面。”秀川嘲笑般的笑了一声之后滑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那一天不会到的。”

“那可说不准，万事皆有可能，荒谬的事情我这辈子见多了……要我一一列举么？”

“还是算了。”五十岚推辞道。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做我们这种工作的，即便一早到晚都提心吊胆，也难免不会出现失误，他们的死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不必为此而心有余悸，只需要以后做得更好就可以——柘木是不可能说你什么的。”

“我会处理掉后事……”

“这才对嘛！”秀川先生拍了拍五十岚的肩膀，“如果你想对柘木说‘对不起’三个字，劝你还是放弃吧——以他的性格，他的字典里是不存在道歉之类的字眼的……所以，你也没必要自责了——”

五十岚没有回应，良久，他才用手背抹了抹脸颊。

“不，是我太差劲——”他喃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