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我，我……”

“在哪，这里是，我、我是……”

睁开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引入眼帘的任何物品都在振动，产生的残影还迟迟不肯散去，世间万物加上一层青紫色的重影显得异常恶心。头也很痛，或者说，全身都很疼，尤其脑子最难受。

眩晕，麻木，抽筋，各种病痛似乎一齐找上门来。威米柯挣扎着，手脚胡乱摆动，突然，左手指碰到无比熟悉的具有金属质感的硬物，身心顿时平静下来。牢牢抓紧它，移到身子底下，爬将起来，一个没扶稳复又重重摔倒在地。

“咳，咳咳，呕、呃哇~”

想吐，然而肚子里头却空空如也，周遭散发出的阵阵恶臭更让他胃口全无。匍匐爬行的身体撞到许多塑料袋发出窸窣声，眯着眼睛漫无目的地往前爬行，当然，爬行不忘带着他剩下的唯一宝物。手碰到坚硬的石头墙，把全身的重量靠在墙面上，摩擦着缓缓顶起身体，倚靠在墙上总算能站直站稳了。

环顾四周时动作不敢太大，生怕一不小心失去支撑物栽倒下去，威米柯自打出生以来恐怕还是第二次这么虚弱，上次，就是他刚出生还是个拳头大的婴儿的时候。

所以这里究竟是何处？

威米柯明白过来，自己身处垃圾山堆中，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扔到这里自生自灭的。

“出去吧。”

像是在对谁说话，不过周围除了垃圾没有别人，鬼才知道他在同哪只鬼讲话。

就这样，威米柯迈出通往新生的步伐……

首先需要搞清楚的一点是，自从他和流氓打架到被慕妮卡抄袭再到审讯室血战，直至现在从垃圾堆醒来，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其次，他已经遭到帝国军部的通缉，无法在大街上随意乱逛，市民看到他的话估计会马上报警——街上张贴的通缉令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举报有奖。

最后则是关于他自身的问题，身体状况怎么样他一感觉就有个大概，非常不幸的消息，降到前所未有的谷底。打个比方说此次事件前他的战斗力有5000，和冰魔女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飙升至1W，那么现在，差不多只有800~1000的样子。

太糟糕了，虚弱、超负荷、缺血、眩晕、重影，还有持续的饥饿与口渴。他又身无分文，除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和魔剑失格，其余行囊都留在犽刚狩的宿舍里头拿不回来了。对，还有散发的阵阵恶臭，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垃圾山藏了多少天，反正附着在衣服及皮肤上几乎能熏死人的异味挥之不去。

走不稳还得靠剑充当拐杖一步一个脚印艰难挪动，眼睛看东西也成一大问题，前面提到过的青紫色重影现象始终没有消退的意思。不管是把他当瘟神捂着口鼻唯恐避之不及的路人，还是街道两旁商铺挂的彩色广告牌，又或者是天空上飘荡的纯白云华，都不可避免地添上外面一圈叠影。种种怪异现象都在刺激威米柯脆弱的神经，似乎要把他逼疯为止才行。

为了避开街上行人投来的怀疑目光，威米柯选择退让，躲进即便是白天也无法照亮的昏暗小巷，与无家可归的夜猫老鼠为伍，借太阳照射房屋的投影掩护，窜行于曲折的屋檐和老巷下方。宛如幽魂野鬼，游荡在黑暗之中。

走了多久，又来到哪里，威米柯都不在乎。不经意间的回头，他的眼中倒映出来的是光明世界：不知情的民众依旧过着规律而无意义的生活，他们不会在乎一个乞丐的眼神，更不晓得自己终日生活在压迫当中。或许他们会抱怨起帝国高层的腐朽与贪婪，但九成九的人都不会生出反抗的意识。愚昧的他们继续被掌权者压榨所得，把养分持续不断地灌输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庞大帝国，却不知道其根基早已生锈腐烂。

“真可悲，”威米柯以一种自嘲的口气说道，不过随后他伸出干枯的手掌，没有什么力气地，努力握住，“而我还是要选择战斗。”

“不为你们，也要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是，一场只属于我的战争。”

他转而开始挺起胸膛，用旁人无法听到的音量，但是却无比清晰有力地，诵读起来：

“其根源，其过程，其目的，都将只为我自己。我不再以冠冕堂皇的借口，把荣耀归于你们，而独独留下牺牲。我将不站在任何人的角度，除了我。我所选择的并非正义或黑暗，也不守护权贵和民众其中一方。从现在开始，我只为自己而活，生存的意义在于我本身，只因我想自私地活下去。”

“我不会感到空虚或羞愧，死去之人，归来之人，不会在乎世人的非议或诽谤。不管将来我会遭受怎样的命运，无论以后我将肩负何等的使命，我不会感受恐惧与迷茫。谁选择我，我便与谁同行，但是我的灵魂保持自由、独立、不可分割。我行走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拯救向我求助之人，赦免求我慈悲之人，报答予我恩惠之人，解脱起我杀心之人。”

“至此，划终。”

不会慷慨激昂，他很严肃认真地说出自己的誓词，没有被自己的话语所感动，语速平缓，语调平静，正如那潭停止流动的死心泉，掀不起半分波澜。

说罢，威米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突然卷过一阵迅捷的风，他已经想到自己该去何处等待接下来的命运启示了。

夜幕降临，打扮装束焕然一新的威米柯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木制和式房间里头点起蜡烛，微弱的淡黄色火光静静地燃烧着，只有全神贯注地观察才能看到一缕隐藏在火焰当中细如发丝的烟气。

“嘎吱~”

唯有鞋子踩在木头做成的地板才会发出的声响，威米柯纹丝不动，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有所动作。无需多问来者何人，与老板娘交情尤为深厚的，除了那位，别无他人。几天不见，索立波双瞳中的疯狂已经无法掩盖。衣着整洁，西服外套看不出丝毫褶皱，可脸上憔悴的面容和无比凌乱的须发却暴露出他的癫狂与失控。

对于威米柯长达三天的消失，索立波并未表现出任何担忧的感情，甚至连询问都没有。他扔给威米柯暗杀目标的信息，然后叙述此人的罪行。

**妇女、拐卖儿童、毒品交易……

帝都城内出了名的黑道龙头老大，在军队里拥有后台所以屡屡没有受到法律的严惩。

该不该杀？该杀。要不要杀？要杀。

获得新生的黑发少年没有提及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手指关节轻轻敲了下放在身边的剑以示答复。索立波观察他的表情，从中看不见什么反应，也就满不在乎地离开了。

威米柯继续正坐在原位，久久没有动弹。终于候至深夜，屋子外只有零星的鸟语虫鸣时，他才有所动作。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掸去裤子上的灰尘，踩着几小时前索立波进屋踏出的脚印，走出老板娘的旅馆。

时隔三天，魔导国侠道第一杀手白星重出江湖。只不过这回，他穿的不再是标志性的白衣，而是玄如墨池的浓厚滚黑色服装，但又不是夜行衣，而是下摆极长的黑色风衣，上围过颈。左右开有两个大大的袖口方便手臂做动作，外面没有口袋，风衣纯黑，并未绣以花纹装饰。

按纸条上的指示，威米柯找到目标所居住的宅邸。那是栋守备森严的豪宅。高达三米的围墙通电防止仇家翻越，而自电控大铁门只有在宅主同意的情况下才会断电开启，除了值班室轮流交替工作的保安外，豪宅到围墙之间的院子草坪还养有十几条凶狠好斗的斗牛獒犬和杜宾犬。对于任何携带陌生气味的不速之客，它们都会用锋利的尖牙带给“客人”终生难以磨灭的印象。

假如有内应的话，外人是还有可能进入里面，不过当擅入者是威米柯这个独来独往的杀手时，协作人员什么的，不存在，他得靠自己才行。好在，属于他自己的白星早就习惯一个人干活，纵然有警卫，电网，电子锁和看门狗，他也有自信进去，完成暗杀任务后全身而退。